“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医案举例

2009-08-04 20:21 楼主
“有故无殒,亦无殒也”语出《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原文是:“黄帝问曰:妇人身重,毒之如何?岐伯曰: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过者死。”其中“重身”,即妊娠;“毒”,指药性较猛烈的药物;前“无殒”是指对母体无损害,后“无殒”是指对胎儿无损害,此针对妇女怀孕时的用药而言。下面是一则清代王廷俊医案,非常经典,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蓉城东隅大慈寺侧,近机匠妇赵氏,怀孕弥月,得晚发疫,过十八日矣。日日服药,病转增剧,乃延余诊。入其门,诸医满座,见予至,去者半,留二人焉。予召机匠至前,详询所苦,拉杂道之,引入内室,见病妇卧地上,盖单被,离尺许,热气蒸人,面红黑,口裂,鼻息粗壮,唤使举手诊脉,不动;知已耳聋,伊夫以手示之,忽摇头大叫,掀去单被,体赤露不知羞耻。脉得沉洪而实,见两乳伸缩,不禁大惊,语曰:“病于申酉时当死,此时辰初,犹可用药挽救,然非大下不为功。”留者两医曰:“温疫实证当下,孕妇敢下耶?下不大小俱伤耶?”予曰:“妇之罹此危也,皆诸公执误之耳。明明阳明热证,当热未闭结,白虎汤可解;今已恶候齐备,延至申酉阳明旺时,邪热亢极,津液尽倾,不死何待?且不见乳之伸缩乎?男子厥阴绝,舌卷囊缩而死;女子厥阴绝,舌卷乳缩而死。趁此一线未绝,姑尽吾技,以对病者,心乃安也。”急书大承气与之,两医咋舌而退。予亦乘车而返。坐未定,伊夫奔来,谓诸医先告药店:“王寿芝所开系送终汤,万不可卖,卖必招祸。”予愤极,自撮一剂,复命与同至病所,督令煎服,坐视之。异哉!药不香也,病妇闻之,大呼:“好香药!好香药!”予知闻药而香,胃气未绝,即大佳兆。煎成,妇又大呼:“快与我吃。”伊夫掬一小碗灌之,顷又索药,予令与一大碗,且告以刻讲,当得战汗,战时尔勿畏,汗出热退,病人必欲上床卧,卧或两三日,断不可惊醒,俟自醒后大泻,病自解矣。伊云:“先生施恩小坐,替予壮胆。”连连叩头,见之实不忍走,而腹号甚,令煮饭食我。饭未熟,病妇四肢乱动,口眼翕张,而大摇颤颤约两三刻,汗如雨下,热乃渐退;退尽手如冰,口无气而人死矣。
斯时也,若母若姨若姊若妹一齐奔出,大哭大闹大骂,门外观者,目瞪耳语,老妪嫩妇,如观戏剧,而其夫乃请予走,余亦心摇目眩,目聋口干,固不肯走。起而诊脉,脉乍时一动,动而复止,目又续动,大声呼曰:“众人且息,听予一言。若辈谓若死,若顷刻复生,何以谢谢我?”其母曰:“谢谢线绉袍褂两套。”语际,病者大呻,若姨若姊若妹狂奔入室,恐尸走也。予起复诊,脉续续出,又告之曰:“病者再呻,必语欲上床卧,乃可扶起。”果应言而长呻,其气缓,其音平,谓:“何掷我地下。”予促其夫扶之床上,乃去。见老妪嫩妇指予偶语,不闻何说,归始早餐。噫嘻!名医岂易为哉!次日,其夫尚以睡为死,复来问故。予曰:“前言,睡当二三日,汝回静候,不死也。”果二日半乃醒。泻一次,又睡一日,醒大泄如注,腹馁思食。与粥,不欲,欲酸菜汤下饭。其夫来询,可与否?告以少与。归而与食,复睡,神气不安。问再以何药,予曰:“不必药,少与饮食,自此无恙矣。”一月后以一豚、一雉、一鸭来谢谢,问袍褂,曰:“先生怜我怜我!予笑遣之。
大承气汤
大黄四钱、厚朴八钱、枳实五钱、芒硝三钱。用水先煮枳朴,去渣入大黄,复去渣,再入芒硝,俟化与服。
陈古愚曰:承气汤有起死回生之功,惟善读仲景书者,方知其妙。俗医以滋润之芝麻油、当归、郁李仁、肉苁蓉代之,徒下其粪而不能荡涤其邪,则正气不复,不能大泄其火,则真阴不能复,往往死于粪出之后。于是咸相戒曰:润肠之物,尚能杀人,而大承气汤更无论矣。甚矣哉!大承气汤之功用,尽为彼庸耳俗目掩也。
张隐庵曰:伤寒六经,只阳明少阴有急下证,盖阳明秉悍热之气,少阴为君火之化,在阳明而燥热太甚,缓则阴绝矣。在少阴而火气猛急,弗战将自焚矣,非肠胃之实满也;若实在肠胃,虽十日不更衣,无所苦也。仲师所云急下六症,若究省不到,不敢急下,致病此者,鲜有能生之。且予常闻之曰:痞满燥实坚五证皆备,然后可下,噫!当下者,全不在此五证。
一阳明实证耳,孰不知用此方?而注意护胎,遂固执不敢与,以致不得汗,不得下,胃气将枯竭而死,不知经云:有故无殒,亦无殒也,衰及其半而止金针度人,专为此等重证而言,看似放胆,其实成竹在胸,故敢肩此重任。服后手足乱动,口眼翕张者,阴气大至,脏腑通也。顷时战汗,亦阴阳凑拍,水气周调,自内达表也;热退手如冰,口无气者,邪热退尽,正气续生,一时转轮不及也。幸此妇身体壮实,胎气稍固,可以听其药力旋转,热退正复,临危而安。若在膏粱罗绮中,剥丧太过,即用此药,亦必邪退而正不复,真死矣。医须眼明手快,胆大心细,方能济事。且《伤寒论》明训:传经三次,至十八日必死。此妇不死,有天幸焉!事后思之,不胜战栗!当时气盛,孟浪成功;在今日阅历久,顾忌多,亦不敢矣。后闻此妇满十二月,方生一子,良由病后虚弱,故羁迟耳。
按语:此为《寿芝医案》所载王廷俊医案,记述生动,阅读中令人栗栗危惧,肉跳心惊,读后又令人为王寿芝之胆识而拍案叫绝:孕妇怀孕满月而患瘟疫,见病妇离尺许尚热气蒸人,面红黑,口裂,鼻息粗壮,且已耳聋,伊夫以手式之,忽摇头大叫,掀去单被,体赤露不知羞耻。脉得沉洪而实,见两乳伸缩,恶候齐备,热毒内盛自当攻下,而患者为孕妇,故又投鼠忌器,众医因而束手无策。王寿芝遵《内经》“有故无殒,亦无殒也”之旨,放胆使用大承气汤,及时泻其热毒,终使患者起死回生,若无高尚的医德和高超的医术,断不敢出此险策。
后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不此谓乎?亦应《经》之“谨守病机,勿失气宜”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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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22 17:28 2楼
“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不只是中医师的素养,凡成大业者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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