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绍昆《山外青山楼外楼》三

2012-05-30 17:57 楼主
回乡后,我整天猫在青山村的小山沟里,繁忙的农业劳动从早到黑几乎没有一点点空隙,生活条件也极为困苦。我接受过的十二年文化教育与现实的农村社会一点也搭不上边,从小在城市养成的生活节奏在这里几乎断了弦。刚刚下乡的那一年,我认为这种起早摸黑的体力劳动是一种必要的意志磨练。小学、初中、高中时代读过的英雄人物,如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里的拉赫美托夫,《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里的保尔•柯察金,都成为自己仿效的榜样。然而连续几年下来,我发觉这种强体力劳动对自己的前途没有什么正面的作用,就渐渐地灰了心,就有了想改变这种生活的念头。现在看来,这一种情绪的产生,与其说是由于艰难生活与劳累农活,还不如说是由于农村的这种生活方式与文化氛围。我发现再这样继续陷入精神的贫困之中,自己也可能成为一个被社会抛弃的人。想想今生怕是一无所就,心里郁闷到极点。其实,当时精神上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与麻木,生活的圈子越来越狭窄,甚至连摆脱困境的愿望都没有,也不敢想象未来生活该怎么办?
我回乡那年父亲就要我阅读那套中医大专院校统编教材。这套教材是我父亲精简回乡时特地到新华书店购买的。父亲把这套教材买来后,在每一本书的封面上都留下自己的签名和购书的年月日:——“挹海 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日。”在家境极为困难的时节还舍得掏钱去买这一大套统编教材来学习,而且在这套书的封面上使用了他的“字”挹海,我想可能他当时真的把家庭命运寄托在这一套中医教材上了。写在这套书的封面上的这几个字是草书字体,有形有势, 奔蛇走虺,如聚如散,潇洒无忌。一般说来一个人写字的笔迹可以立象见意,也就是俗话说的“字如其人”,传达着灵魂的信息。但这一种以字识人,字能表情达性的说法用在我父亲身上却一点也不相应。在家人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位憨厚怯弱、寒俭拘谨、不苟言笑的人。他的草书字体所流露出来的狂放开阔的气象在他身上没有一点踪影。是的,从事于多年教育工作的父亲童提时代临过褚遂良的《孟法师碑》与《雁塔圣教序》帖,在书法方面下过一些苦功。大书法家王梅庵先生是父亲的舅舅,早年曾经受其影响和指点。王梅庵先生世称江南第一支笔,与溥心畲、沈尹默、叶恭绰等书法家齐名于燕京;上世纪三十年代有《王梅庵临褚河南圣教序》行世,时人曾评论他的书法“熔篆隶碑帖于一炉。真书、行、草兼工,临褚深得神髓,章草尤独绝一时;他被誉为温州当代书法界的“一代宗师”。梅庵先生曾经称赞过我父亲的书法小品“清新可用”。这虽然是老一辈对少年父亲的鼓励劝勉之词,当不得真,但也可以从中看到父亲当年敏悟、生气的身影。现在对照父亲先后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在形体、性格与气质上的变化,回过头来就不得不叹服脱胎换骨的造化和岁月世变的刻痕。
每当我翻动这套教材的书页时,就会想起背后有父亲一双饱含着希望和深情的眼睛;所以即使身心疲惫不堪,也总有一种无形的动力支撑着我。但是光有决心与意志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读这些教材就像读天书,所有的概念全是“新”的。它不像自然科学,也不像人文科学、社会科学,中学阶段学了的知识跟它全都联系不上。所以父亲的愿望也仅仅是他个人的愿望而已,我感到自己无法走近中医的大门。(娄莘杉整理)
选自《中医人生——一个老中医的经方奇缘》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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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30 19:26 2楼
看到老先生当年的学医之路,感触很深。
可以说当年的条件非常之差,现在的条件比那时候好的多。资料也多。只要上网,中医的资料有上万本之多。但现在自学成才的却是非常之少。
浮躁的社会,能够沉下心来学习的太少了。
2012-05-30 19:26 3楼
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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