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中的精明——老丁说中医(48)

四十八、无奈中的精明

从思想方法的角度看,既然放弃了微观,所以中医就陷入了“放弃微观”所导致的无奈,它无法通过对微观和宏观两个方面的全面把握,无法通过“以结构解释功能”的方式,来获取“线性方程”的指示,来全面透彻地掌握药理药因和病理病因,更无法像西医那样运用生化理论来人工制造生化药物,而只能依照五行各类的模糊科学思维,向自然界索取所需的物质。
然而,生命同理法则的运用,则又充分显示了中医学“无奈中的精明”。
是的,既然放弃了,那我也就不对微观方面去抱什么希望了,我就把目光伸向宏观方面,从别的生命序列之中赢得感悟,从看得见摸得着的方面来赢得对人的生命之维修和养护之道。虽然这种感悟因缺了微观方面的理论支持,而带有一定的“猜测”性质,但这种“猜测”却是有根有据的,绝非凭空乱想!并且在几千年的实践过程中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此及彼,积累了无数符合科学的理论成果,构建起了体现模糊科学精神的理论大厦。
值得指出的是,生命同理法则所指引的开启悟性的方向,并不仅仅只是上述三条常规通道,也不仅仅限于药理药性,而是全方位的。即生命同理法则适用于中医的理法方药各个方面。对此,我们也可以举出大量的案例。
据记史料载,南北朝时的著名医学家陶弘景是个对中医药具有执着追求的非常敬业之人。一日采药途中,他偶然间听一位老羊倌对旁人说:有一种生长在树林灌木丛中的怪草,叶青、状似杏叶,一根数茎,高达一二尺。公羊啃吃以后阴茎极易勃起,与母羊交配次数也明显增多,而且阳具长时间坚挺不痿。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陶弘景暗自思忖:这很可能就是一味还没被发掘的补肾良药。于是他不耻下问,虚心向羊倌实地请教,又经过反复验证,果然证实这野草的强阳作用不同凡响。后将此药载入药典,并由此得名“淫羊藿” 。(1)
这是从别的生命序列之“实践”中,来感悟人的生命之维修和养护之道的典型案例。
在笔者家乡,民间一直流行着用猢狲姜(骨碎补)治疗斑秃的方法。具体的手段一种是:将新鲜骨碎补的茎块打碎,参和一些碎生姜,调上醋敷于秃发之处;另一种手段是:将新鲜骨碎补的茎块打碎,参和一些碎生姜,用醋、烧酒或者酒精浸上一周以上,取药汁涂擦患处。两者异曲同工,经过一个时期之后,患处开始慢慢长出细细的白毛,之后转粗,最后,新长的毛发由白转黄再转黑。这一招还真灵验。
从中医学的目光来看,这一被民间长期流传的成功的实践案例,透射出了怎样的医理呢?其实,骨碎补根部的茎块大量地生长细密的“毛发”(图21),表明其茎块之内应该存在助长“毛发”生长的质料,将这种质料引入人的头皮,可以使脱落的头发重新长出。而生姜、醋、烧酒、酒精这些具有挥发性质的物质,其功效在于将头皮的毛孔放开,让骨碎补中助于长毛的质料渗透进去。只是这种质料的渗透救济之节奏却比较慢,所以这一疗法需要一定的时间周期。












图21骨碎补茎块 或许有人要问:茎块长毛的植物并不少,为何独骨碎补有此功呢?答案是骨碎补通常生长在岩石或者树干上,这表明它所赖以生长的“土地”,其“土质”很浅,底部有坚硬的东西,与人的头皮十分类似。
可见,这其间同样体现了生命同理。它属于来源于民间的实践案例。
亲身感受的案例总是最刻骨铭心的。这里再说一个笔者早年自我调理肥遢症的反映生命同理法则的案例。
“扶不起来的烂稻草”是人们常用的口语。它道出了烂稻草浑软、缺乏刚性而无法竖立起来的状态。但我们看水稻田里长势旺盛的稻禾,虽然也无灌木般的刚性,它们却因养料充足而一根根竖得笔挺,甚至还可以抗拒一定程度的风吹雨打。又当稻草被收割之后,便因断了养料而很快变得浑软,无法再竖起来了。两相对比,给人的感悟是:当养料充足、元气旺盛之时,稻草虽无灌木般的刚性,亦可竖得笔挺;而当养料枯竭、缺乏元气支持时,稻草便软遢下来。由此可见元气对于稻草形态的重要性。
早年做小伙子时,笔者曾因工作、学业的无度,以及年轻小兄弟们“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醉酒伤脾之类超度透支生命,而导致身体逐渐转差。最严重时的症状是:面色晦暗不华,神疲乏力,形寒畏冷,动辄虚汗淋漓;四肢肌肉萎缩且皮肤干枯,一伸胳膊,有如六七十岁的老人一般枯槁不荣,其枯状有点像被刮去鱼鳞之后的鱼皮;腹部肥遢下坠严重;身体忍耐温差的幅度极小,即洗澡时水稍冷就吃不消、稍热又吃不消。虽然服些金匮肾气丸以及调养脾胃的药物,终未见实效。只是这些症状是渐进式落成的,故自己也并不觉得有何大患,朦胧中还以为是人随年岁增长的必然衰落趋势。
我曾从自己老家一位颇有名气的民间老中医口中听闻其治病运用腹证之道,并听说腹证之术在中国已几近失传,但日本的汉方医学却对此术弘扬有势。一次在书店偶然间看到中国书店出版社1988年10月出版的日本稻叶克、和久田寅原著的《腹证奇览》有售,便买了两本,一本寄给家乡的老中医,一本留己。读此书中“四逆汤证图解”之时,自己思绪豁然开亮:如图22(该书原图)所见,自己的身体亦如图之态,该饱满之处(如四肢)不饱满,不该饱满之处(腹部)却又十分“饱满”,并且人站着就想坐,坐着就想躺。再读其文字解释是——









图22 如图所示:腹满而软,按之无力,腹体或心下底应而无毒,又肌肤不润、甲错,如俗云之鲛肌。手足逆冷,且腹底冷,或脐下关元周围不仁,腹底无力。又云腹底挛急,或下利清谷,或小便不利,其余据原文思之。
由于觉得自己症状正是如此,又因家乡老中医的说道而深信腹证之术,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抓服该四逆汤:制附子12g、干姜9g、炙甘草6g。
大约服了二十多剂之后,奇迹果然出现:肌肤逐渐恢复润滑、饱满,畏冷之症好转,腹部的肥遢下坠竟然也好了!
此案使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腹证之术的厉害。
其时,同单位的一位同事也大腹便便,气色晦暗,神疲不鲜,虽然肌肤不似我先前那样枯槁,但我看他即便炎夏酷热之天到单位食堂去洗澡时,也总要拎两瓶开水,看来也是身体耐温差幅度小。因彼此关系很一般,不便多问,但我心里猜度他也与我一般遭此疾患,唯程度不同而已。
我体征恢复之后,有一次他忍不住问我:“我看你现在的气色很好,肚子也不挺了,吃过什么补药?”我便将自己的调治情况如实告之,并将书翻给他看。他也非常肯定自己体患与我同出一辙,便将四逆汤药方抄去。
过了一些天,他来告诉我:把药方拿去咨询了中医院院长,院长说这是一个治疗人在冬天被冻休克时用的救急药方,很古老了,现在已经不用,不能治疗肥遢。言下之意,他不想用此方。因关系很一般,我也便没有劝说。只是见他依然大腹便便如故。
这一案例,给我的感悟是:
——人之身体,胸部有肋骨固定,故既不会隆,也不会遢,但下边的腹部就不一样了,它犹如稻草,缺乏骨架固定。
——支撑稻草需要元气,一旦元气枯竭,便会“扶不起来”;支撑人之腹部,也需要人的元阳之气,一旦阳气衰败,则腹部便无以支撑,必遢无疑。
——从婴儿到青年时期,一个人的元气正盛,故腹部竖立不遢;中年开始,元气渐衰,于是人便逐渐“发福”,腹部日渐垂遢。
——四逆汤出自《伤寒论》,是治疗寒邪深入少阴,肾阳衰微、阴寒内盛的代表方剂。冬天里人被冻休克,表明人的阳气被耗殆尽,在此极限境地,可用四逆汤回阳救急。但四逆汤并非单单在极限境地方可用,只要元气大伤,即便不休克亦可用之,唯程度上需要控制而已。
——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之类,医书上也说可治腹遢,但其功力不及四逆汤,当初我用四逆汤之前,虽亦服过,但由于对病理病因认识不足,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缺乏理性指导,故未见效。事后看来,它们与四逆汤治疗肥遢法出一辙,但有程度上、功力上的差异。
——当今这个以享受快乐为生活原则的时代,年轻人疯狂无度、透支生命现象非常普遍,若因透支无度而出现过早发福的肥遢之症时,当考虑以四逆汤、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之类弥补元气或中气。
——肥而不遢、瘦而不瘪,是人的标准健康体态。人的健康之美在于姿与色的双双结合。故以调补元气和中气来治遢、治干瘪,当是中医美容的又一理论源头。

(1)参见:http://www.med66.com/new/53a272aa2010/2010427qiji174054.shtml《淫羊藿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