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林:中医哪能当伪科学——《铁杆中医宣言》 序

【顾秀林按:潘德孚医师不仅医术高明,且著述多而晓畅,年初他命我为新书《铁杆中医宣言》写序,我哪里有这资格呢!推辞不掉,我只得用两个月时间反复揣摩阅读书稿、阅读我们的批评对象方舟子的《批评中医》,然后才“战战兢兢”地写了这篇文章。书既已出版,得潘先生应允,贴出这篇“中医哪能当伪科学”。题目可能有点绕,我的本意是:中医当不上伪科学,中医根本就没“资格”当伪科学!方舟子用“伪科学”这个罪名来打击中医,真如潘先生所说,是“矮子打老婆——够不着”!

工程系统论创始者钱学森说过,中医是呈现了整体科学特征的知识,是一个存在于西方现代科学体系之外的知识体系,而且,西方医学要赶上中医的整体理论水平,需要的时间不是一百年二百年,而是四五百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诗非常贴切描述了中医的现状——虽然野火烧过之后遍地灰烬,但是青青绿草已经压制不住,中医正在复兴。复兴中医!这是一个伟大的使命。反对滥用转基因技术和复兴中医,遵循的是同一个伦理价值:顺天道,爱人民!】

中医名师潘德孚先生写这本书目的之一,是正面回应一位当今名人——方舟子先生对中医的挑战,同时把中医和西医的历史和理论也好好地讲一讲,把医学和生命也好好地讲一讲。

就这样,我们有了这本《铁杆中医宣言》。

今日在中国,现代西方医学科学的代言人让方舟子当第一名,是名至实归。

方舟子曰:(1)中医是伪科学;(2)中医的理论体系应该被完全抛弃。

换句话就是说,中医应该废除。

在方舟子嘴里,伪科学的中医若还要行医,就是“以科学的名义害人、骗人” 【见:方舟子就中医问题答《洛杉矶时报》记者问 (2007-01-09 19:03:33),以及其他文章】。

可是,这“伪科学”的中医药遭到百年打压后,仍然在中国广泛实践;干着有“洁癖”的方舟子决不允许的“以科学的名义骗人、害人”的勾当。按照方舟子的愿望,中医最多只能作为一种另类医疗,应该像对待风水迷信一样处理,要严加管束,政府不能用纳税人的钱去支持它,要它去自生自灭,最好当然是取缔。

但是,别看方舟子张狂,他心里也很清楚,废中医、废中药,其实做不到;假如西医利益独占中国的打算,在方舟子们的推动下继续得逞,那么早晚把中医的合法性完全打掉,倒是真有可能的。

包容了五千年人类经验的中医,其中必定是精华和谬误同在;即便如此,事实是:中医一直在给人治病。中国历来“药食同源”,废药在实质上相当于废食,废食难道不荒唐吗?那好,废不掉的中药,就让西医来验其“科学性”,让统计学来检验其有效性吧!只有通得过西医检验的中药,才可以考虑颁发合格证、合法证——中医药在中国使用了五千年,今天忽然一个病案一个药方都不算数了!中医一切有效治疗都是个案,没有、也不可能被现代统计学验证,于是在西方现代科学面前,中医几千年治病救人的疗效这件事,一眨眼就全都不存在了。

更具体一点,方舟子所说的“废医验药”,就是去掉中医对病情的判断根据和处方下药的思路,单单把中药拿来,用西方医学科学专用的科学方法,搞“过筛子”——把中药的每一味药,每一种成分,所有的经方验方成药,其中所有的元素如重金属,一一做单项化学成分识别。然后“按图索骥”,把单个化学成分对人体已知的西医解释,用做中药治病是否有科学性的根据。最后,还得让美国FDA给写个准许,才能算验明了“正身”。

要是让我说,这真的是“猴吃麻花——满拧”了。用西方医学的套路来验证中国的中医和中药,这拧的是什么劲呢?这两种医学体系之间、治疗手段之间,本来少有共同之处,你诚心把中医药这条船拆成一片一片木板,然后说这船不能载人——这就叫满拧。方舟子式“验药”并不是要检验中医药的有效性,他要的是据此论证中医学的科学性,或伪科学性。按照方舟子那“个案不算数”的规矩——治好的叫没有意义的个案;没有治好的叫有意义的个案,这样拧着验到底,中医要是还不能被验成伪科学,那才怪了。

不过,即使让"方式验药法"一杆子插到底,即使所谓的西医科学能彻底否认中医中药的合理性和有效性,也还是得不出“中医是伪科学”的结论——因为中医原本就不是科学,所以也就不可能是“伪科学”。伪科学到底是什么?打个比喻:伪科学是真科学的“历史倒影”。科学是动态和发展的,一些先前被接受为正确、后来被证明为错误的假说和理论,如果不肯认错、不肯退出科学舞台,反而继续冒充正确,那就叫伪科学。伪科学是隔日黄花,是冒充正确的谬误,是真科学脚下的影子,是曾经被科学界接受后来放弃了、过时了的理论和假说。今日被奉为正确的理论,说不定明天科学发现了足够多的反证,也把它判为过时和错误,进入伪科学序列。科学就是这样成长的。

中医可以是非科学,但绝不会是伪科学。问题不是中医太落后,而是科学不够先进,面对一个5000年经验总汇的知识海洋,面对一个呈现出整体科学特征的宏伟的架构,这个现代的“分科之学”找不到一个好办法,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把这宝贵的知识系统提升成为一门新科学。

这是因为现代“医学科学”太无能。

中医从未自称科学,中医不是“分科之学”,所以中医不是、也不可能是伪科学。

说了这么多,医学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个中西两医都要共同面对的问题:很直观地推想,医学总应该是治病的学问吧?如果再问:什么是“生病”?中西医的差别就展现了:在中医眼里,是生命在生病。在西医眼里,是身体在生病。西医用尸体解剖来了解“人”,中医用阴阳五行、五脏六腑运行机理来解释生命。“西医治病,中医治人。”

如果是生命生病,那么又有一个问题:生命是什么?这个问题有点玄了。我读潘医师这本书稿读到这里,不禁开始暗暗期望和激动:“不知科学为何物”的中医师,将如何诠释“生命”呢?

潘医师这样写道:“生命是一个信息运行的自组织的过程”!多么简明扼要!

有了生命的定义,再来解释健康和生病,就顺理成章了。潘医师说:“生命既是一种信息运行,那么信息运行不停歇,就体现了生命的存在;信息运行有序就是健康;信息运行障碍就意味生病;信息运行终止,就是死亡。”——所以,医学不应该仅仅被理解为治病的学问(或知识体系),而且是、更加是,“研究人的生命过程和维护生命与健康的知识体系。”

既然医学是研究生命和维护生命的科学;既然“生命的活动是信息运行”,而信息又是无法“测”的,那么套用现成的、狭义的、抽象的科学标准去评中医,就会闹得很滑稽,潘医师说:那叫“矮子打老婆——够不着!”

中草药绝大多数是动植物药物,一小部分是非生物药物,传统服用方式全部是口服或外敷,没有静脉肌肉注射。因此中药对人体起作用,大都必须经过人体消化道中的微生物协助,同摄入食物完全一样。而西药都是化学药物。当年方舟子接受《洛杉矶时报》采访时,他不可能预知,2011年9月南京大学会发表一个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报告:在植物界和动物界这两“界”之间,存在生物信息的跨界直接交流。大米中的一种微小核糖核酸(MIR 168a)可以完整进入人类的血液、结合于肝脏细胞,调节血液中低密度脂蛋白被清除的速度。

南京大学报告说,在中药汤剂中也找到了较高浓度的多种mRNA,中药治病的机制,一部分就藏在这些微小核糖核酸中,中医利用了它几千年,却不知有这种生物信息在交流。所以人吃东西,不论是当作食物还是当作药物吃,都是在摄入生物“信息”。

用西医科学验中药的科学家,2011年9月之前,必是无人了解微小核糖核酸的这个功能,如此关键性的内容缺失,“验药”能验出什么结果呢?

方舟子式废医验药已经有了几个成果,他找出了中药里包含的几种有毒性的化学物质或者金属元素。中药有毒不科学的罪名,似乎已经坐实了——殊不知,中医和西医一样,都需要利用药物的毒性去治病。中医利用毒性物质的原则是:“大毒治病,十去其四;中毒治病,十去其六;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毋使太过。”这是多么的高妙!方式验药只看药,不看病不看人不看医生,如何能断定药物有毒就有害?

所以,不验病人生什么病,不验医生怎样调兵遣将利用药物之毒,单单去验药物本身化学成分的所谓“废医验药”,就像刻舟求剑一样,是完全的无稽之谈。

中医有理论体系,美国人都承认,方舟子也不否认,但是他决心把这个理论体系抛弃掉——废掉。中医的理论体系让西医感到很难,搞不明白。所以代表西医金钱利益的一伙,把中医判定为不科学,不许它作为潜在的对手而存在——这可不是一个葡萄酸不酸的故事。

今天的西医和中医面临各自的问题。西医在上世纪中成为成熟科学时,放弃顺势治疗的传统,走向对抗哲学和外因论。抗生素的发现是西医学的一个辉煌,然而抗生素的使用很快就走到滥用的地步。全球性滥用抗生素,把西医治疗的有效领域越收越窄。抗生素走到尽头,是早晚的事。中医虽然处在百年之久的重重打压困局中,中医的精髓,却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领会。顺势治疗理论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

夜半时分望破晓。“现在全世界都看到现代西方医学的问题,要进行医疗改革,却都找不到方向,是因为他们没有中医。”这是潘医师为西方医学改革开的一个药方。

我为他找了一个药引子:政治上的路线决定之后,干部是决定的因素。

中医确实不是方舟子所说的现代科学。中医也没有自称“科学”;中医师行医,从不以科学的名义去诊断开方、治病“害人”。有5000年历史、有精深理论体系的中医、扎根于中国文化的中医,一定会继续发展;即已自生,何言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