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的序列中——老丁说中医(53—2)

五十三、在社会的序列中


在物质、生物、动物、人、社会这一自然序列中,人处在第四层级。中医是为人的生命提供维修养护服务的。而人是构成社会的主体,人类社会文明进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联系日趋紧密。这一文明的脚步,使中医跟着被推向了作为第五层级的社会,使中医的社会性越来越强,成为服务人、服务社会并且发挥着独特的社会功能的一个行业,甚至被推定为维护社会生存、健康、稳定和发展所必须的一项社会事业。它既引发了社会公权的注意力,也导出了日趋缜密的社会管理规范。缘此,中医的生存和发展之道,也日益成为社会管理的对象。这意味着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医已经不单单是民间自生自灭的小草,而是必须接受社会严肃管理和呵护的社会事业了。社会在不断地发生着纵横双向的演进,中医也跟着这种演进而面临着纵横双向的发展要求。处在当今社会的中医人,无论你自觉不自觉、自愿不自愿,都必须直面这种纵横双向的发展趋势,不然,你将很快被社会所边缘化。那么作为中医人所必须认识的社会纵向演进是怎样的呢?我们说,以中医的生存之道来论,纵向演进是指人类社会形态的不断更替。它沿着天然采集狩猎阶段、原始农业阶段、传统农业阶段、近现代工业阶段的序列演进。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中医诞生于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土壤,并在这一阶段的中国社会土壤中赢得了蓬勃发展。它充分吸收和发挥了古老的东方智慧。随着一个多世纪前国门被打开,中国开始向工业社会过渡,而真正可以说步入到工业社会,则差不多是“文革”结束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之后的事了,它使国门进一步得以开放。在农业社会下,人们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这种生活通常以体力论英雄,人们凭借体力向自然界索取生活所需,生活内涵简单,其科技文化知识含量不大,人们的生活空间相对封闭,并且与天地阴阳的大小节律基本合辙。此时,人们享受着自然、原生的环境,遵循着良好的道德规范,因社会基本文化平台不高而无须耗费大的心血承担过度的精神负担,并因体力上的劳作而反显得身体健康硬朗,只是因为社会经济水平的整体低下,而必须忍受物质的贫乏和生活的穷困,以及一旦得病只花得起小钱的窘境。但不管怎么说,以养育人的生命之目光来看,农业社会的田园生活,使人们总体上处在了自然原生环境下的相对安适的生活平台,人的生命因与环境的和谐而处在相对安适状态。缘此,人们的疾病也呈现了农业社会时期的特点,即致病的病因相对直观,病症相对简单,症候相对单纯,治疗难度相对容易,治疗成本相对较低。其间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中医所用的药方大都结构简单,常常是寥寥数味,且剂量也不大。进入工业社会之后,社会结构日益紧密,人们的社会生活日趋丰富复杂。社会的文明意味着人类对自然的反作用力增强了:——环保问题突显出来,人与环境的关系变得空前紧张,人们很难享受到田园牧歌般安适的生活了。——电灯照明的出现,使物质层级的大小循环节律遭到严重破坏,大量的人们都不再日落而息,而是沉浸在疯狂无度的夜生活之中,于是也无法日出而作了,变成“早晨从中午开始”。——工业社会给人类带来的空前的竞争压力,令各行业的人们都叫累叫苦;物欲横流导致社会道德规范的滑坡,叫人处处提心吊胆。——社会基本文化平台的不断增高,加重了人们的学业负担。一个人自读小学起,便被押上空前紧张的学业擂台卷入优胜劣汰的学业竞争,直至考上大学才允许略略喘息。等到修完学业步入职场,已是原装心血差不多耗干的暮春时节,等待他的又将是职场的竞争和成家立业的辛劳。——即便是小孩间的游戏玩耍,也脱离了农业社会时期捉迷藏、跳绳、跳橡皮筋、踢毽子之类带有体育锻炼的形式,而被电子游戏、电脑网络之类耗费身体元气、神气的形式所大面积替代,人自身的体质因此而退化,因此而更需药物支持。——诸如抽烟、酗酒、抄麻将、打牌、追求性乐乃至吸毒之类不良习性,则成为人们遭遇疾病的重要根源。一些因人自身的行为缺乏规范而导出的新型病种,也不时给整个人类带来困扰。……与此同时,经济发达,物质丰富,社会文明,社会福利制度对医疗负担一定程度的支持等等,也使人们甩脱了农业社会时期普遍无钱看病的窘境。社会形态的上述变革,给人类带来了一系列新课题,也给人类的健康事业带来了新课题。以中医的目光来看,如果说传统农业社会时期的各种致病因素比较单纯的话,那么工业社会时期就变得十分复杂了;如果说传统农业社会时期人们的疾病比较简单的话,那么工业社会时期的疾病则变得十分复杂了;如果说传统农业社会时期的疾病比较容易治疗的话,那么工业社会时期的疾病治疗则显得难度加大了。其间一个比较有力的证明,就是当代中医开处的药方,其结构都比较复杂庞大,以至于君臣佐使的构方原则似乎都被湮没了,用药的剂量也动辄超越常规。再看横向的演进发展。以中医的生存之道来论,社会的横向演进,是指不同文明板块的社会空间之不断通融整合。以当今最现实的目光来看,就是以经济全球化为先导的全球文化、科技乃至法律的一体化趋势。在国门被打开之前,中国社会空间弥漫的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氛围,中医并在这种文化氛围之下,以医疗领域当然的主人姿态,成为社会医学的主流,享受着没有外来竞争的安适,并在安适的社会环境中从容地发展。在人们心目中,凡能被中医治愈的疾病,自然是天佑我生;凡不能被中医治愈的疾病,则是天不留人。一切都符合天经地义。经济全球化的波涛,强烈地冲击了先前的农耕生活;文化全球化的波涛,则洗刷了人们先前农耕时代的思想观念;科技全球化的波涛,给人们带来了别的社会空间与中医截然不同的医学,使许多中医无法解决的病种被轻而易举地克服,它也使许多国人一时找不着北,误以为唯西医才具备科学性,并要求将中医取消;法律全球化的波涛,使适合传统土壤的中医,被纳入了当今以大陆法系为蓝本的法制化管理轨道,在这种以大陆法系为蓝本的法律制度面前,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生存模式,很多方面都被推定为非法的存在,尽管许多中医人为此而发出种种质疑和抗争,尽管国家对中医的法制化管理因遭遇种种抵制而不得不放缓节奏,但依法治国、依法治医作为一种不可逆转的社会文明潮流,却是早晚都要铺展开来的。处在当今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各科知识都遭遇了全球知识大整合的形势。各科知识更新换代的节奏都非常快速。中医也面临了知识快速更新大潮的冲击。诚然,时代不同了,科学进步了,即便是古老的阴阳五行学说,也急需面对当代科学进步的环境,作出更加贴近当代科学原理的新解释,使之枯枝绽放新芽。而那些食古不化、拒不接受当代科学文化潮流的,终将要被时代淘汰出局。上述纵横双向的社会演进,既使中医的服务对象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更使中医生存的土壤发生了巨大的变迁。针对这种社会变迁给中医带来的冲击,不由人想起另一项国宝——京剧。尽管振兴京剧的口号提出来已经二十多年了,尽管业内人士一直在苦苦地努力,尽管江泽民、朱镕基那样的国家领导人都是京剧票友,并也曾以国家领导人的身份大力号召,但在社会变革的潮流面前,京剧衰落的势头却始终未能逆转。中医是否也将面临这种命运呢?中医该向何处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