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谐的音符——老丁说中医(55)

五十五、不和谐的音符





总体上看,导致中医与当今社会不和谐的音符主要有三个。
第一,社会的科学观之普及和变迁。
时代的文明进步,导致了人们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也导致了人们科学意识和观念的增强,导致了人们崇尚科学精神的普及。但什么是科学?科学的形态是怎样的?从1840年鸦片战争使国门被逐渐打开、西学东渐开始,人们一直以来普遍只认精确科学为科学,并有意无意地把与精确科学不同的都推向非科学、伪科学的序列。所谓“崇尚科学”,其实质是崇尚“精确科学”。另一方面,与精确科学不同序列的模糊科学,则除了少数学者以外,普遍不为人们所知,更不为人们所普遍认同。
处在当今中国社会,自上小学一年级起,孩子们便被沦浸于从小爱科学的教育氛围之中。之后,随着学业的深入,精确科学的思想方法被根深蒂固地植入了每个人的心田,但却并无模糊科学思想。即便升入高等学府,人们也很少能够接触到模糊科学理论。这样,一代代新生的人们,便在自幼吸纳精确科学的偏食中成长起来,他们长大后,当然把“科学”与“精确科学”划等号了,当然信西医而不信中医了,患病之后当然去找西医医治了!这就像对新生各代的人们从小只向他们灌输化肥如何如何科学有效,却从未在正规教育当中向他们提起过农家肥如何有效。让这些新生各代去种田时,自然只懂得用化肥而不懂得用农家肥了。只有当使用化肥出了问题之后,才从非正式渠道的人们口口相传之中,获知农家肥同样可用于种田。
如今中小学的数理化课程,仅仅只有数理化专业的内容,但却无科学思想方法方面的专门篇章。这说明现代科学的课程设置,未能真正跳出授之以鱼的窠臼进入授之以渔的境界,它也是导致隔行如隔山现象长期存在的重要原因。而某些学者掀起的针对中医进行科学打假的行动,以及中医界对此类打假行动回应不力,都说明当今各专业大量的学者仅仅停留在懂科学但不懂科学方法原理的境地。因为只有懂得了科学思想方法的原理,才能真正游离于各科之间,才能真正做到一通百通。我们说,科学思想方法,是各科都相通的科学之魂,是解释科学“之所以然”的钥匙。
可见,中医的尴尬境地,是由于当代学校正规教育的知识体系当中,一直缺乏模糊科学思想的教育内容,是由于人们对科学食谱的长期偏食所致的畸形社会氛围。由之,还形成了一种特别的社会现象:越是文化落后的农村,越有人信中医;越是反映当代都市文明的城市里,越无人信中医;越是年长的人群之中,越有人信中医,而文化程度越高的年轻人群体,信中医的人越少;那些搞精确科学研究的学术精英,则干脆成了反对中医的主导力量。
客观地说,人们这种偏信偏食“科学”现象,即便西医中的有识之士也在反对,比如对于滥用抗生素、滥挂吊针之类,大量的西医界人士都在发各种忠告。
第二,社会培养和管理的“中医西化”。
中医属于全科性质,其类似于西医的内科、外科、儿科之类的分门别类,通常只表示医师临床实践的侧重面不同。既然中医师是全科的,所以每个医师通常都可以独当一面,这也决定了中医自古以来都属于“个体”性质的职业,大不了带几个徒弟做帮手而已。纵观历个朝代,除了专门为宫廷服务的御医馆之类,很少见国家出面开设国立大医院的。就是说,中医通常都散落在民间,都以个体诊所的形式存在,其专业的传承也以师徒传承的形式居多。
但从当代中医的存在方式看,国家设立的中医院、国家设立的西医院内的中医科,以及乡镇卫生院中的中医师,却成了中医存在的主要形式(不妨称之为“国医”),而散落于民间的个体诊所则成了国医的补充。至于乡村里那些连诊所旗帜都不打的散医游医,则干脆不论其有无医术、有无祖传的真谛,一概被推入禁止行医的序列予以封杀。
在当代中医的传承方式上,国家设立了大量中医药大学,吸纳现代教育模式,以集约化的方式培养中医人才,这些集约化培养出来的中医学子,成为国医的主要来源。与此同时,中医执业医师资格制度的推行,则差不多将今后国医及个体中医的来源,都限制在了中医药大学生和研究生的范围。
上述套用西医的培养和管理模式,使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个体模式”难以为继,它固然使大学生、研究生、专家教授之类显示当代人学识的文凭、职衔十分耀眼光鲜,但却断送了中医的传统生存之道,使大量未被纳入教科书的、散落于民间的医理医技医方医药,随着时代的推进而失传。
可见,采用当代流行的教育培养模式,以及采用当代流行的执业资格制度和执业许可制度,给几千年下来一直以个体形式作为生存之道的中医,带来了严重的冲击。
第三,中医自身的不足。
这种不足既存在于中医的知识结构体系当中,也存在于中医人的医德操守之中,还存在于中医经营上的专业特点之中。
中医是在精确科学并不发达的东方土壤上生长起来的,其模糊科学的思想方法与精确科学思维大相径庭。而模糊科学事实上是在当代精确科学遭遇到难以逾越的困境之下,才被学者们提出来的概念,西方那些处在科研前沿的大科学家们并未接触过中医,更不知道中医成功地运用了模糊科学的理念,这就使中医一直远离当代科学的核心区,成为一门被科学家族所冷落的偏科,其科学性也没有多少人来关注,中医业内人士也不善于归纳、总结以及向世人宣传自己的模糊科学思维——连业内人士自己都说不清楚中医科学性在哪里,那也无怪乎别人对你的科学性打问号了。
可见,不注重对科学思想方法的研究和宣传,是中医陷于尴尬境地的自身方面的根源。
中医内部良莠不齐泥沙俱下也是导致人们不信任的根源。近些年来出现的害群之马,当数在中药店内坐堂的一些中医,他们大多是国医退休之后寻求余热创收的,号称专家教授,由于利益驱动,所开出的药方十分庞大,让病人一方面花了大钱,另一方面因药的剂量大,故煎熬出来的药汁也特别多,吃得十分皱眉,却又治不了病——以百姓的目光来看,你们这些号称专家教授的尚且如此,其余排不上学术名号的不就更加差劲了?
此外,模糊科学“放弃微观”的特点,使中医的学习难度远高于精确科学系列的西医,这一方面令学习中医的人要有良好的悟性,从而存在一个成材的概率问题,即对于一些悟性差的人来说,是成不了中医之真材的;另一方面也使中医人才的成材周期显得漫长。而无论成材概率还是成材周期问题,都反映了真正能够成为医术高明的中医的人显得稀少。又由于中医的诊病形式为望闻问切,外观上给人仅仅是“徒手之劳”的感觉,所以收费价格高不起来,更无法像西医那样通过大量的检测费、化验费之类来实现团队合作收费,如果不同时兼售中药,想挣钱就更加不易了,而社会的时代却又偏逢以发财致富为主题。毋庸置疑,这些都制约了人们对中医的择业观,构成了不和谐音符。
上述不和谐音符当中,社会的科学观的改变,是一项系统的并且漫长的社会工程。诚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类认识世界技术水平的提高,经常需要遭遇重大的困难来作为铺垫。当人们普遍意识到精确科学难以独撑科学大厦的时候,才有可能觉醒过来真正意识到另类科学的存在及其功用。中医的社会管理则需要社会对中医作出重新的定位。而中医自身的缺陷,则是当代中医人所要共同花费精力的问题,是需要中医人共同自省自律和共同奋斗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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