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的长河中——老丁说中医(57)

五十七、在社会的长河中


对中医的管理,还必须考虑构成中医队伍的不同社会群体及其功能。在社会的长河中,中医走过了几千年的历史。几千年的历史,也为中医的生存之道作出了注解。在中华民族的肌体中,中医聚沙成塔,不仅仅理论上建立起了严密的体系,而且在存在方式上也形成了其特有的体系。当今中国社会,中医的存在体系,大致上由五个群体构成。第一群体:中医的细小根须。这是指在我国的民间,主要指不同于当代都市的农村,尤其是交通文化落后的山区,所存在的具有中医素养的人群。居于这一群体的人们,通常都是与自然最为贴近的基层百姓。他们当中,虽然大都无系统的中医理论修养,但却散落着中医的一招一式、一鳞半爪。有的拥有治疗某种疾病的特效的秘方、手段或者草药;有的对某种草药性能、功用十分熟悉;有的干脆在田野山间采挖或者种植某几种中草药拿集市地摊上出卖谋生;有的凭借中草药的某些知识和实践经验,以草药医的身份专治某几类疾病为业……这一群体的存在方式以广泛散落于民间为特征。他们是中医生存和发展的土壤,也是中医掘之不尽的宝藏,其间拥有大量中医教科书上没有的但却货真价实的东西。如果把中医比喻为一部著作,那么散落于这一群体中的理法方药,就相当于供于撰写著作的字、词、句和写作素材,拥有这一群体,著作才能撰写出来并不断完善。第二群体:中医学子。即目前在中医药院校中求学的学子。他们接受着中医学的规范教育,接受着系统的中医理论培养,是由国家集约化培养的中医传承力量,也构成了当代社会中医队伍最主要的后继力量。第三群体:个体中医。他们以个体行医的方式散落于城乡,并且有大量的人是因为历史的原因而成为个体中医的。所谓“历史的原因”,既包括祖传的原因,也包括当年国家大量提倡农村赤脚医生的原因,还包括少数自学成才或者中医院校毕业后因这样那样原因而走个体之路的。在这一群体中,有大量成员都因为国家所确定的执业中医准入门槛过高,而面临着日益严峻的生存压力,面临着被政策淘汰出局的危亡感。此外,病人到他们这里看病不能上医保报销,也使之深感被社会医疗事业边缘化。但实事求是地说,他们身上却拥有丰富的临床经验,甚至拥有一些具有特效的招数。第四群体:国医。这是指在城乡大小公立医院或者大型私立医院上班的中医师。他们大都从中医专业大专院校走出来,拥有文凭、职称,成为被国家所正式确认的中医师,并且成为“中医”这一概念的核心主体,代表着当代临床中医的整体水平。政府为他们提供了安适的就业岗位、现代的工作环境、稳定的工作待遇和各种进修培训的机会,使他们行医的底气十分旺足。但时代赐予的优越感,使他们一方面动辄被西化,一方面很少去接触第一群体,很少能到第一群体当中去充当学生吸收养分,也不乏纸上谈兵的人员混迹其间。这些人退休后,常常被一些私立医院高薪聘用,或者以专家身份到中药店坐堂,发挥余热。由于这一群体通常都与西医“并肩作战”,故在中西医结合方面,数他们做得最好;但在中医西化的问题上,也数他们最为严重。第五群体:专家教授。即中医院校的教师或者中医科研机构的科研人员,包括中医药报刊的编辑。他们拥有系统的专业理论,并拥有良好的科研条件和环境,以教育培养中医学子、从事中医学术研究、开展中医知识的宣传普及为己任,偶尔也从事临床。在人们的印象中,他们当然是中医界的理论精英,是中医理论的开拓者,代表着最高的学术和科研权威。上述五大群体中,第一群体是中医的命根、土壤、素材,是中医之树常青的保证。但随着当代都市文明不断向乡村扩张,随着人们越来越多地脱离田野山间移居都市,所以呈急剧萎缩的势态。这一群体显然被当今中医执业准入制度所彻底淘汰出局,一些草药医为逃避日趋严格的行政管束,只得走游医之路。第三群体也因社会管理政策而遭到了严重的冲击,并且随着因“历史的原因”而成为个体中医的人们逐渐年迈作古,该群体的成员终将被第二群体中医院校出来的有文凭、有执业资格的学子们所替代。就是说,随着当代中医师资格制度和行业准入制度的推进,第一群体将被中医队伍所抛弃,第三群体将被大换血,而第二、四群体则最终成为中医队伍的主流。这就是当今中医发展的潮流。毋庸置疑,这种潮流的发生,既与社会的变迁有关,更与国家的中医行业政策密切相关。那么这一潮流将使中医走向何方呢?首先,中医与孕育滋长它的土壤彻底决裂。这是第一群体被淘汰出局所致。其次,中医西化日趋严重。这是因为第四群体在未来体制下一块独重的缘故。再次,纸上谈兵的秀才支撑中医天下。这是由于目前国医群体之内,其考核制度重文凭、重职称、重论文之类的趋势所致。这种结局显然不利于中医事业的弘扬发展,中医为这种管理模式所付出的代价显然过于沉重。缘此,如何针对中医的特色,设计一套科学合理的社会管理制度,事关中医的生存之道。我们说,已经在社会长河中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科学,总不能因为社会管理制度的原因,而导致该门科学的生机被扼杀。其间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就是不能以管理西医的方式来管理中医,否则,只会使中医的生机萎缩。而任何忽视中医上述五大群体的存在和功能的管理政策,终是闭门造车的结果。综合地看,对中医社会管理的设计,不能忘记以下特点:——中医是一门以非决定论为思想方法的模糊科学。——中医是全科的,适合单兵作战。——中医大量的理法方药散落在民间。隔断了与民间的关联,将中医束之高阁,中医的生命之树必将枯萎。——中医的发展之道不在于规模化,个体开业的诊所同样能治大病。——中医治病的灵气,决定于中医师的悟性,而非决定于中医师的文凭、职称和资格证书,中医管理体制应当考虑如何发挥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