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为鉴,中医学应按自身规律发展 :重温医学史 沉思中医学

2013-06-12 22:42 楼主
以史为鉴 中医学应按自身规律发展
——重温医学史 沉思中医学

此文为山东中医药大学李心机教授撰文,已节选后发表于《中国中医药报》,此发布文章全文。

当代人用中医学的眼光看中医学会显得胸襟狭小,用西医学的眼光看中医学会流于偏激与无知,只有从世界医学发展史的高度看中医学,也许才能看清中医学的面貌,理解它的价值与历史地位。
从前年开始的一段时间内,断断续续地读了美国人洛伊斯·N.玛格纳著、刘学礼主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出版的《医学史》(第二版)、意大利人卡斯蒂廖尼著、程之范主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医学史》,期间还溜览了英国人罗伊·波特主编、张大庆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剑桥医学史》,重温了一下世界医学史,沉思当今的中国本土医学,浮想联翩。
中医学是古老的传统医学,而世界上的古老医学不仅仅只有中国才有。要深入地研究中国固有的传统医学,我们还应当了解与它几乎同时代发生、成长的世界古代医学,从世界古代医学史看中医学,从中国医学发展史思考中医学的现状与未来。我们有必要用横向的视野去认识、比较,找出相似与相异,找出同源与特点;有必要从纵向的目标去发掘它深层的意义。了解世界古代医学的发生、发展与没落,这对我们深入地思考中国固有的本土医学的过去、现状与未来,当不无启发。
意大利历史学家与哲学家克罗齐说:“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①] “历史是当代人思想的体现”,当我们重温医学史时,不只是主重其中的因果判断,更重要的是还需要进行价值判断,通过价值判断,才能进一步厘清医学史中的因果关系。一旦对医学发展的历史作出价值判断,那么过往的医学发展史也就具有了当代意义。
一、世界古医学的同源性
“19世纪,西欧学者发现并释读了5500年前的两种古文字,一种是西亚的钉头字,一种是北非的圣书字。把这两种古文字跟汉字比较,发现它们外貌迥然不同,而内在结构如出一辙。原来认为没有文字的美洲也有自己创造的文字:马亚文。分析马亚文,知道它也是一种古典文字,跟西亚、北非和东亚的古典文字有相同的结构。六书不仅能说明汉字,同样能说明类型相同的文字。由此知道,世界各地的文字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个有共同规律的人类文字系统。”[②]
文字与医学,都属于文化,从发生的源头起,在思维轨迹上具有一定的共性。人类经历过了极漫长的历史时期,在各个不同地域和环境下,发展了各自不同的文明,但是,每种文明所孕育出的各有特点的医学,在它们的认识对象,认识方法,基本性质和任务,尤其在人与自然关系的核心精神方面,却依然保留曾经的共性或同源的痕迹。
医学的历史与人类的历史同样久远。地球上只从有了人类,人类也就有了疾病。人类共同的祖先,古代人类的大范围的迁徙,使人类逐渐分布到了世界的不同角落。经过漫长迁徙的岁月,生存、生活的艰辛经历,点滴体验的不断重复,不断积累,逐渐加深认识,并且用心地、有意识地把个体的点点滴滴的体验与群体的体验结合起来,慢慢地进行总结、思考、逐渐地系统化,在原始思维的驱动下,从偶然的事件或经历中,逐渐地发现许多“过程”和以往的体验之间存在某些或有或无,或明或暗的联系。
人类共同的祖先,决定了尽管地域不同,方法不同,表现形式等方面都各有特点,但都有几乎相同的发明和创造,如世界最主要的古文明发祥地——古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古巴比伦)、古印度与中国上古时代都经历了制作石器,学会用火、发明弓箭,都先后发明了稼穑与灌溉、建造与制陶、创造文字、发明治炼、观察天文、演绎数学等。这些发明既体现出人类发明创造思维的共性,又体现出不同地域文化的特点。
人类共同的祖先,几乎共同的经历,尽管先后经过了数次大迁徙,但通过共同记忆的传承,早期人类在面对饥饿、伤害、温疫、产育等不可避免的共同困境时,人类曾经共同具有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人类早期的原始医疗行为具有一定的共性。包括地球上不同地域生存的人群对伤痛、疾病的观察方法、对病痛的治疗方法及所使用的药物具有一定的共同之处,同时,关于医疗行为的具体思考方式,以及医疗行为经验的积累与系统化方式等方面也都具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早期人类都曾实施过外科手术,都曾有过把人类疾病产生的原因归咎于非自然因素的阶段,都曾运用过信仰鬼神和符咒治病的方法。
近代考古学家在南美洲、欧洲、亚洲都发现过距今大约4600年前的颅骨上有开颅手术后留下的骨窗痕迹,考古学家分析认为,当时使用的器械可能是锋利的石器。从穿颅术开窗形成颅孔的颅骨可以发现,有的穿颅的骨缘可见到新生骨。
1995年在山东省广饶县傅家大汶口文化遗址发掘出土,距今约5000多年的开颅手术实例颅骨,在右侧顶骨靠后部有一直径为31×25毫米的近圆形颅骨缺损。学者认定该颅骨的近圆形缺损应系人工开颅手术所致,此缺损边缘的断面呈光滑均匀的圆弧状,属骨组织修复的结果。研究认为,手术后墓主最少存活两年以上。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包括古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古巴比伦)、古印度、中国古代以及世界各地的古代医学都无一例外地使用草药(含动物药与矿物金石药)。人类运用草药治病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历史,考古学家在法国的拉斯考克斯山洞发现的壁画描述了药草的使用,这可追溯到公元前13000至25000年。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早期人类都曾运用过按摩的方法与火疗的方法,几乎都使用泻下的方法、利尿的方法、发汗的方法、放血的疗法、灌肠的方法以及吐法,都注意到人体生理与发病同大宇宙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在医学知识系统化、理论化的过程中,几乎都从不同角度,不同程度地运用了观察、分析、推理、联想、类比等方法。
在早期医学发展的道路上,美索不达米亚(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印度与中国古代医学之间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医学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或一种方法。作为一种技术的载体,医学有着深厚的文化内蕴`,从某种义意上讲,医学是以哲学形式表现出来的,它是文化的延续,是文化的一部份。
二、世界古医学勾沉
6000多年前古埃及己经出现了早期的医学文化,公元前2000年前的古埃及的医学文献纸草文记载医生诊病时,为病人把脉、查体,把耳朵贴在病人的肩胛骨和胸部进行仔细的听诊,结合病人诉说的症状作出诊断。并且能够诊断与治疗胃病、皮肤病、鼻炎、喉炎、心绞痛、糖尿病、便秘、痔、支气管炎、尿失禁、血吸虫病、眼炎、月经不调等。纸草文记载了治疗各种疾病的药方近1000多种。药物的制作方法也多种多样:丸剂、栓剂、吐剂、灌肠剂、糊剂和软膏等药物。纸草文还记载了金属器械烧红用以止血的方法,如“用刀割后用火烧灼,如此便不至流血过多”[③]
尼罗河流域孕育出古埃及的文明,太阳的升起与尼罗河的涨水和泛滥,影响着古埃及人的思维。古埃人把空气、水和土看成是世界的主要组成元素。他们认为“人体是由固体成分(土)和液体成分(水)所构成,脉管相当于‘沟渠’,体温是火,呼吸是气。气与体液流注于脉管中,脉搏相当于河水的涨落。同时认为人的血液是生命的源泉,来自空气的‘灵气’赋于人以活力。”[④]
古埃及人用类比联想的方法,把对气候和河水的观察与人体生命现象联系起来,注意到人体的脉管与呼吸。他们把“人体内部的功能与外部世界的功能则以相似性作联系”,他们认为“人体内的管道系统,与散布在大地上的江河水是相似的。心脏是这个系张的中心,是管道的传出站和传入站。脉搏由心跳引起,空气通过鼻子进入体内管道进入心脏,再从心脏运送到身体各部。他们还注意到了脑受伤后对运动机能的影响。”[⑤]
自然科学史研究认为,大约公元前4000 年,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人已经形成了具有一定系统性的医学思想;随着历史的变迁,在这个地方相继产生了巴比伦-亚述医学。
美索不达米亚人从河流的季节性泛滥与星辰运行的周期变化,观察与生存关系密切的自然现象。得出“大宇宙”与“小宇宙”的认识,从而把日月星辰及其运行看成是一个大而无际的“大宇宙,把同样神秘而有周期变化现象的人体比作“小宇宙”,通过对它们进行的比较,隐约发现,原来它们之间有一定的共性,有一致的现象或联系;他们认为身体构造,符合于天体的运行。这种人体是小宇宙的观念,认为肝脏是身体的主要器官。人体的体液(生命即存在于其中)的运行,也受星辰的影响,于是,逐渐地建立了天人一体的观念。出土的楔文陶片中记载了常用药物,包括使用各种植物的果实、叶、花、皮、根等,如藕、橄榄、月桂、桃金娘、鸡尾兰、大蒜等;动物的各部和各脏器;还有各种矿物如明矾、铜、铁等。此外还使用多种秽物,此点和其他古代民族相似。制剂也有多种,如丸、散、灌肠剂等,另外,还有各种器械将药物灌入阴道或直肠。体操疗法和按摩法也是常用的。楔文陶片中还记述了许多种疾病如:发热病、中风、肺痨和鼠疫(亦称瘟疫),眼病、耳病、风湿、肿瘤、脓肿、心脏病、皮肤病、性病等;对肺结核病症的描写也很仔细,如病人常常咳嗽、痰稠,有时带血,呼吸如吹笛,皮肤发凉,两脚发热,大量出汗,心乱,病极重时常有腹泻。[⑥]
在古印度,公元前2000年产生了吠陀医学,《阿闼婆吠陀》据认为是印度最早的医学文献,记载有77种病以及草药与妇科、保健、解剖等方面的知识。《阿育吠陀》是以公元前2000年的古代药草实践为基础并与源于公元前400年的佛教思想、理论与概念形成的。它代表了古代印度医学的水平。《阿育吠陀》记载了关于疾病的检查、诊断、治疗及预后的详情,书中记载的药物有1000余种。
《遮罗迦集》被称为是古印度的医学百科全书,包含八篇共119章。集中提到1000多种草药和少数矿物及动物药品,并载有各药的形态和其培植入收集的方法并谓良药有四种特性,即潜力强大,适合疾病,能与他药混合,能久藏不坏。[⑦]公元10世纪之后,外族人入侵,数世纪的印度文化被破坏,医学书藉被毁,印度古典文明开始衰落。“古印度医学几近于完全毁灭了,今天只剩下口授和民间应用的经验医术”。
古希腊人吸收了美索不达米亚与古埃及等当时地中海沿岸各民族哲学与医学知识与自身固有医学融合,从而形成了具有特色的古希腊医学。
西方医史学家对早期的古希腊哲学对医学的影响概括为二个方面,一是创立了四主要元素学说,认为四种液体与这四种元素互相配合这种思想统治了若干世纪的病理学。二是引导医学去研究自然,研究哲学的推理,生命的原因和目的。从古希腊哲学学派中,能找到希波克拉底医学理论的基础。[⑧]
希波克拉底(约公元前460-360)是希腊医学的代表人物,被中世纪的西方奉为“医学之父”,他生活的年代当与《黄帝内经》成书的年代相仿。《希波克拉底文集》是现在研究希腊医学最重要的典籍。
在西方历史上,希波克拉底医学因强调病人而非疾病,、强调观察而非理论、强调尊重事实与经验而非照搬书本受到推崇。其代表作《古代医学》强调自然本身具有强大的治愈疾病的能力,因此,医生的职责就是培养与自然疗能相互协调发挥作用以促使机体恢复平衡的技术。[⑨]
希波克拉底的医学思想反映了他生活的古希腊的医学水平,从中可窥见他的关于人体与疾病的整体观念,表现出他的唯物与辩证思想。
古希腊文明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消失,使古希腊医学在公元前4世纪以后,逐渐走向衰落。
罗马帝国在中国古文献中,称其为“大秦”,又称“犁鞬”。公元97年,东汉班超派遣甘英出使大秦。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使者至汉朝。公元1世纪,当中国出现《神农本草经》的时,古希腊-古罗马产生了《药物论》),这是西方现存最早的草药志。《药物论》详细记录了约五百种药用植物,详细记述其生长环境与可食用性或毒性,并记载某种植物的使用药方。
当中国东汉末年的张仲景正在撰写《伤寒杂病论》时,古罗马的盖伦正在通过解剖动物,来推测人体的结构并努力寻找与结构相应的功能。他的研究涉及到血液、呼吸、心跳、脉搏、消化、神经等器官或系统的功能。盖伦“接受了柏拉图的三种灵魂学说。这种学说将重要的功能分成植物性的、动物性的和理性的‘灵魂’或‘灵气’。在人体内,空气是吸入的宇宙之气,它受到体内三个基本器官肝、心、脑固有功能的调节并由静脉、动脉和神经三种管道分配。”从而形面了盖伦的“三灵气说” 。盖伦认为,血液必定从右心室流传到左心室,因此,他假设右心的血液可以走各种路径,有些血液携带杂质或‘乌黑的气体’,这些杂质和气体通过动脉样静脉(脉动脉)由肺排出。血液还可以通过心室的间隔小孔从心脏右边流到左边,这些小孔本身是不可见的。血液像潮夕一样有涨有落的观点是与盖伦的生理学联系在一起的。[⑩]
盖伦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撰著《论单味药的性质和功能》,收录347种药物,其中包括了130个左右的复方。他在自己的药房中,配制丸剂、散剂、硬膏剂、浸剂、煎剂、酊剂、洗剂等各种剂型的制剂,储备待用。盖伦去世之后,从公元2世纪开始,盖伦医学思想影响了整个欧洲中世纪1000多年。直到18世纪末,盖伦的著述仍是医生参考书。
自公元1300年到公元1650年的欧洲文艺复兴运动“是彻底地改变了欧洲文化,并以影响深远的和永恒的方式产生了现代世界”。关于宇宙、天体与地球运动的研究,开创了全新的思维,改变了对人体结构认识的旧观念。
近代以来西方医学是指文艺复兴以后逐渐兴起的医学,它是伴随着近代欧洲工业革命,依托着近代科学技术发展,从16世纪开始,历经17世纪、18世纪与19世纪的发展而逐渐形成的与古代希腊、古罗马医学完全不同的近代欧洲医学。
公元1543年,比利时医学家维萨里通过直接解剖,撰著《人体之结构》,明确、令人信服地指出了盖伦人体解剖学中的错误,认为他的理论是错误的。彻底动摇了1300多年来盖伦在医学界的地位。医史学家评论认为哈维的著作成为医学上循环概念的绝对中心,成为近代医学潮流的转折点。[11]从而“推毁了陈旧而顽固的盖伦概念”。
自16世纪以后,西方医学走向重大变革。由盖伦以前的医生或研究者与盖伦所建立起来的,以古希腊医学为代表的古代西方医学的大厦,被后来者,一块砖一块砖,一根梁一根梁地拆除,最后,彻底地推倒了古代西方医学的大厦。于是在古希腊医学大夏的的废墟上,又重新打基础,又用新的思想,新的方法在那个废墟之上重新一块砖,一根梁地建造起全新的近代医学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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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6-12 22:42 2楼
三、中国本土医学追溯
在古代中国,我们的先人创造、接受和发展了裴李岗文化(距今8000~7000年)、北辛文化(距今7300年)、河姆渡文化(距今约7000年至5300年)、半坡文化(距今约6800─5600年)、仰韶文化(距今约7000年至5000年、、大汶口文化(距今6300年 - 4500年)、龙山文化(距今约4900年至4100年前)的洗礼,加速了前进的步伐;他们穿越了上古祖先有巢氏、遂人氏、伏羲氏、神农氏、黄帝与尧、舜、禹时代的漫长历史长河。他们从茹毛饮血,到逐渐认识、使用并保存火种,进而学会熟食;他们从穴居山野,逐渐学会架木构巢,进而学会夯土筑舍;他们从打制、磨制石器,使用石器,到创制、使用陶器、青铜器;他们从因饥饿而捕猎动物,到逐渐学会训化、饲养动物;他们从为解饥而採集野生果实,到逐渐掌握种植栽培农作物。为生存和繁衍,他们进行创造性的实践活动;在生存和自我保护的过程中,使得体外进化与精神进化得到空前的进步。
上世纪“中国水稻起源考古研究”中美联合考古队,从2004年11月初起,对湖南省道县玉蟾岩遗址进行考古发掘与研究,发现了已经炭化了的古稻谷,证明先民在12000年前已经学会栽培水稻。
先民在掌握稼穑技能的过程中,已经逐步掌握了以草药为代表的常用药物知识与基本的医疗自救技能。在中国甲骨文、钟鼎文发明之前,已有丰富的结绳文和口语文明的传承记录。先民的医疗行为从简单到繁杂、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经历一代一代人们的经验记忆,通过口耳相传,以至后来创造的结绳记事,代代记忆,代代相传。
1990年开始的跨湖桥遗址考古发掘出土的部分骨器、木器与后来针灸针具造型极为相似,柳志青先生研究推断,跨湖桥先民掌握原始针灸技术距今已有7000年到8200年。
北辛文化(距今7300年)、考古人员发现多枚治病的骨针。在日照两城镇龙山文化遗址中,发现了锥形砭石,考古学者认为也是用于针刺。
作为人类生存的需要,在原始思维的驱动下,草药与砭石当是同时或先后被发现。《淮南子·修务训》:“古者,民茹草饮水,采树木之实,食赢蚌之肉,时多疾病毒伤之害,于是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相土地宜,燥湿肥墝高下,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当此之时,一日而遇七十毒。”神农氏即炎帝,踞今5500年至6000前我国新石器历史时期的氏族首领。
《剑桥医学史》的作者罗伊·波特说:“在古代中国,公元前1100年以前的治疗似乎被关于疾病的哲学观点统治着。”他指出:“中国伟大的《神农本草经》被认为是非常古老的,也许是公元前2700年的著作,但很可能是从公元前200年开始记录下来的。”[12]这位美国人的结论是正确。中国草药的应用实践历程与理论系统化的升华过程是漫长的,而《神农本草经》的问世则是后期的一次集大成的总结。
公元前16~前10世纪在中国的商代和西周早期,刻在甲骨上的文字已经有了关于疾病记载,据 李宗焜先生考证辨疑各家之说,认定达23类之多,另有关于针刺、灸疗与按摩的治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二本第二分)。从甲骨文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等可以领悟,在此前更早的上古,天人合一观念的雏形与医疗思想的萌芽。
原始医疗行为具有一定共性的同时,由于地域不同,环境不同,在逐渐形成的各自具有特点的文化中,又表现出蕴有不同文明特点的医疗思想与行为。
中医学以其特有的文化意蕴以及其历经数千年而能完整的、系统的、不间断地传承到21世纪的今天,这在世界古医学中是独一无二的。作为具有本土性的知识体系,它突出地显现出传承性、系统性、务实性、稳定性与相对开放性等重要特征。

四、中医学要按自身规律发展
《剑桥医学史》的作者罗伊·波特说:“西方医学的根源似乎十分相似于中国、日本或印度医学。早期的西方医学,如我们所提到希腊医学,尤其是希波克拉底和盖仑,都是一种整体医学;它强调心与身、人体与自然的相互关系;它非常重视保持健康,认为健康主要取决于生活方式、心理和情绪状态、环境、饮食、锻炼、心态平和以及意志力等因素的影响。在这个传统中,要求医生应当特别重视研究每个病人个体健康的特殊性和独特性。它关注的是病人而不是疾病,强调的是病人和医生之间的主动合作。”罗伊·波特指出:“今天的西方医学与众不同的是,在某种程度上它背离了自己的传统,走向了新的方向。尤其是从16世纪文艺复兴以后,盖仑和其它希腊—罗马医学家的著作逐渐被抛弃。”“因为西方医学正朝着一个特珠的方向发展。”“过去的150年,西方医学已日益成为世界上最广泛应用的医学,这部分是由于移民和殖民活动的直接影响,如澳大利亚,而在另一些地区,随着西方科学和资本主义的影响,西化也日益明显。”作者又说:“西方医学因此闯入了迄今为止一直在亚洲医学传统中依然保持着神圣的领域。其后果是,在西方医学的进一步发展中,疾病越来越变得比病人重要了,解剖学、生理学越来越变得比生病个体的后果重要了。通过连续不断的新技术——显微镜、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计和其它记录装置,然后是以X-线开始的各种影像技术的应用,西方医学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思考健康和疾病,这是不同于它原来的与亚洲医学体系相似的思考方式的。”
作者罗伊·波特向世人提醒:“目前,在欧洲和美国越来越多的批评声音正不断升高。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正如对西方的经济的、政治的和军事的体制大张旗鼓地批评一样,对西方医学的批评声音也日渐增强,并以某种方式谴责西方医学体系太技术化取向、太非人格化、太体制化、太高技术化、太科学化、太官僚化,谴责它考虑更多的是医学职业的发展而不是病人的利益。在过去20年里,西方已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要求回到西方医学传统的起源,同时也开始从上面所提及的东方医学传统中寻求另一种医学的智慧。”[13]
《剑桥医学史》的作者给我们提了个醒——应当避免古希腊、罗马等西方古代整体医学的核心价值和精神散失的历史重演,不能重蹈希波克拉底、盖伦医学核心价值和精神大厦塌踏的覆辙。中国医学还得按自身的发展规律走自己的路。
从世界医学史中似乎可以看出,中医学在产生的时代与历史空间与亚美尼亚医学、古埃及医学、古希腊医学、古印度医学有一定的共性,而与文艺复兴后产生的近代医学却不在同一个坐标系上。中医学的积累、传承和发展与西方医学的覆盖、更新、发展道路不同。从古希腊、古罗马医学的消失,我们是否能从中得到一点警示:研究中医学的人和管理中医学科研的人,决不能在漂亮口号与时髦“课题”的掩盖下,把中医学术缓缓地 “格式化”和慢慢地“覆盖”。
“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往往重演。在中医学现代化的口号下,我们应该避免中医学象古希腊、古罗马医学消失的历史重演。这是我们应该急需思考的问题。
我们要珍惜中医学的过去,爱护中医学的未来。洛伊斯·N.玛格纳以羡慕称赞的口吻说:“中国不仅以民间药方的形式,而且以成熟和受人尊重的方式保持了它的医学传统,在某种程上这种独一无二的稳定性要归功于对过去的深深崇敬和可能有着6000年历史的文字记录系统。”[14]对中国的本土医学,我们要以敬畏的心态依然“深深地崇敬”。我们这一代人只能为中医学大厦添砖加瓦,不能拆砖卸瓦,更不能偷梁换柱。既不能用硬方法摧毁,也不能用软方法戏说。我们有责任用心仔细地爱护它,保护它,传承它,发展它。
联合国第二批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玻利维亚《安第斯卡拉瓦亚的宇宙信仰形式 》——卡拉瓦亚民族分布在拉巴斯北部的包提斯塔•萨维德拉山区,其历史可追溯至印加文化之前。“卡拉瓦亚”一词的意思是“医生之国度”或“来自神圣医药国度之草药医生”。它所特有的宇宙信仰形式,源于古老土著居民的信仰,又通过传统医术表现出来。这种医术的神效,在玻利维亚及许多南美国家,都得到了承认。
可以设想,若按照目前某些人研究中医学的思路,来研究玻利维亚的“卡拉瓦亚”, 不知道这个“源于古老土著居民的信仰,又通过传统医术表现出来”的,在玻利维亚及许多南美国家都得到了承认的,这种具有神效的医术会落到什么样的命运。
正如罗伊·波特在《剑桥医学史》的中文版序言中所言:“西方医学实际上是西方文化的一部分,是西方自己的观念、西方宗教传统以及与诸如主观性、自主性、自由、民主和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等价值相关的、广泛的理性假设的一部分。”[15]这位世界医学史的作者,对医学的理解是很深刻的:医学不仅是医学,还包含有文化、观念、宗教以及主观性、自主性、自由、民主和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等价值观。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不能不认真思考。(本文删减后发表于中国中医药报2013年4月24日第三版。)


[①] 贝奈载托·克罗齐著 傅任敢译《历史学的理论与实践》历史与编年史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6,2
[②] 周有光著 世界文字发展史,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年4月第一版,序言
[③] 卡斯蒂廖尼(意)著 程之范主译,医学史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37-39
[④] 张大萍等主编 中外医学史纲要北京 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2007,12
[⑤] 薛公绰编著 世界医学史概要北京 学苑出版社1995,11
[⑥] 卡斯蒂廖尼(意)著 程之范主译医学史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24-26、29-30
[⑦] 甄橙选编 程之范医史文选 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2004,45
[⑧] 卡斯蒂廖尼(意)著 程之范主译医学史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2003年,96-98、103
[⑨] 洛伊斯·N.玛格纳(美)著 刘学礼主译 医学史(第二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009,7、79
[⑩] 洛伊斯·N.玛格纳(美)著 刘学礼主译 医学史(第二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105、106
[11] 卡斯蒂廖尼(意)著 程之范主译 医学史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374
[12] 罗伊·波特(美)著张大庆译 剑桥医学史 吉林人民出社 2000年 中文版序言
[13] 罗伊·波特(美)著张大庆译 剑桥医学史 吉林人民出社 2000年 中文版序言
[14] 洛伊斯·N.玛格纳(美)著刘学礼主译 医学史(第二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009,56
[15] 罗伊·波特(美)著张大庆译 剑桥医学史 吉林人民出社 2000年 中文版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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