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竹亭及其《湖岳村叟医案》(十)下

2013-08-12 11:13 楼主
【案十七】

开封曹门内路北,协盛布行伙计,长垣人,伊妻三十六岁,天癸三月不行。请本城第一名医诊断,言是经闭证,非破血通经弗愈,服药二帖,腹疼下坠,适逢余有事往伊号内,恳于决断。诊寸洪关滑,两尺不绝,真胎妇脉也。左手大于右手,确属男也。令勿药善调养,十月胎足,果产一男,今已十岁矣。笔此,并祈同道君子,倘遇少妇经闭,慎之!慎之!!!不为过也。

【案十八】

郑寨黄姓室女,年二十,经闭三月,每日寒热往来,日晡更甚,咳嗽短气,大渴饮水,满面燥红,项间有瘰疬五六枚,大如核桃,不疼不痒。某医作气滞经闭,服药十余帖不效。邀余治疗,诊得心脉沉滞而数,脾脉数而有力。“二阳之病发心脾”,知是心气抑郁,思虑伤脾,二阳郁结之故也。治宜开心窍,养脾阴,解肝郁,调气和血,自然有效。如不愿服药,少思虑则病自轻矣。伊母然其言,因伊不惯服药,故未出方。

按:古云“药补不如神调”,此例即是明证。

【案十九】

城内文化街孙兴冉妻,二十余岁矣,患水臌证,请余往疗,至时见患者卧床,周身头面肿似水晶无异。问其病天数,伊言二十三个月矣。诊其脉肉肿甚厚,浮中沉均不得,推筋着骨,诊得寸洪关滑,两尺不绝,左手大于右手,男胎也。告伊曰:“勿作病治,确系喜兆”。伊姑闻言冷笑曰:“先生差矣。世间哪有怀胎二年不产之妇。再者肿形如此,非水臌之明证乎!”余曰:“非也,此因当受孕时,肺经有水气之故。及受孕后,精神气血齐去养胎,水仍在肺,无气血传送,不能自行,其肿虽胜而水在表,内无大病。迟延不产者,一经有病,互相关连,它经不能不受其累,受累即是虚,所以不能比常人也。再待一月,必产无疑。”伊始以余言为是。又半月许,产妇之婿,执一请帖,言请余赴喜席。余曰:“何喜之有?”伊曰:“前贱荆之病,先生决断是喜,果产一男,今已九天。”余问临产情况如何?伊云:“产时先下浆水斗余,移片时儿下,发黑明,长寸余,声音洪亮。”

【案二十】

葛寨王姓农人,妇四十余。五月临产,误听信婆言,坐草太早,产时用力过劳,小儿下地后,阴户内突掉出一物,色黑紫大如茄,不疼不痒,十余日不上。请余诊治,诊得脾肺二部脉濡细无力,此是气血双亏,乃子宫脱出,俗呼为阴茄是也,非大补升提不可。遂开十全大补汤加减,服二帖见效,五帖完全收入。

十全大补汤加减

党参12克,白术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2克,白芍10克,熟地15克,五味子6克,升麻3克,柴胡12克,炙黄芪10克,山药10克,五倍子6克,山萸肉10克,肉桂6克,水煎服。

按:阴户内突掉出一物,即子宫脱垂。得之于产时用力过劳,故用十全大补汤升提收功。

【案二十一】

葛岗李世清妻,患产后痢,日夜十余次,三月未愈,服药不下四、五十剂,均无效验。迎余治疗,至时见病者肉脱骨存,面黄唇白,绝无血色,言语低微,每日食面不过三、四两,诊其六脉虚细欲脱,辞不治。伊夫泣告曰:“堂上有七十双亲,下有二子三女,家贫如洗,井臼之操,全仗贱荆一人。倘一病不起,床前蹀躞之役,岂男子所为。祈先生大施仁慈,既不愈不敢归咎,万一全病,没齿难忘。”余曰:“既诚心恳求,以穷吾术,吉凶不敢预定,试治之何如。”遂用桂附八味汤加减。服二帖后,病虽不轻,亦不加增。又服二帖,略有效。十帖之后,病去五六,二十余帖,诸症如失。又调养月余,方能行动。

桂附八味汤加减

熟地12克,山药10克,茯苓10克,山萸肉10克,泽泻6克,油桂6克,附子6克,肉蔻10克,诃子10克,白术12克,五味子6克,炮姜10克,砂仁6克,炙黄芪10克,禹粮石12克,赤石脂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产后痢至肉脱骨存,面黄唇白,可谓病势虚甚。翟氏从脾肾论治,温肾健脾与收涩固脱并用,堪称治久痢之良方,可效法。

【案二十二】

余胞妹家住长垣,二十四岁。腊月临床后,受寒,大解时有泄泻,不甚介意。由此渐加沉重,每夜间泻三次,日间一、二次,百方调治,服药无算,有效有不效,终不痊愈。适逢余子完婚归宁来杞。诊得脾脉虚弱无力,命门脉细微,幸而均有神。此因火衰不能生土之故。命门火乃水之火,东垣先生云:此火乃雪里花开,水中火发,生命之根,元气之本,人生莫大之关要。倘专补火,恐阴有告竭之患,但补阴恐火有衰灭之虞。余用景岳先生左右归饮加减作丸药治之,初服半斤,稍有效验。一斤服尽,病去二三。共服五斤余,十八年沉疴已获十全。

熟地60克,山药30克,丹皮15克,茯苓15克,泽泻12克,附子24克,白术30克,巴戟天30克,破故纸18克,油桂18克,炮姜15克,五倍子24克,当归身30克,炙甘草30克,白芍24克,北五味子15克,丁香10克,砂仁15克。

上药共为细末,炼蜜为丸如绿豆大,每日辰戌各服15克,茶水送下均可。

【案二十三】

西陶凌岗贾姓室女,年十七岁,患呃逆证,三月不愈,远近医治无遗。迎余诊治,诊得肺脉沉涩,脾脉虚弱无力,经曰:“诸气膹郁,皆属于肺。”此因思虑伤脾,脾气郁结,肺为脾之子,母病及子,肺气不降,所以呃逆之证生焉。宜用苏子降气汤,服二帖有效,四帖痊愈。

苏子降气汤

苏子15克,生桑皮12克,葶苈10克,杏仁10克,清半夏10克,枳实10克,桔梗6克,甘草6克,海浮石10克,水煎服。

按:肺主气,气逆治肺为治本之法。

【案二十四】

崔学易余盟弟也。伊妇天癸五月不行,迎余往诊。诊得孕脉俱现,惟虚弱过甚。余告伊曰:“此非病脉,乃喜脉也。”所以胎不长者,经曰:“冲主血海,任主胞胎”,冲任皆属阳明也。速补脾养血,培养胎元,以固根本也,免小产之患。用十全大补汤,服十余帖,气血日旺,精神日强,伊不善服药,幸无小产。至十三个月,产一女,今已二十余岁矣。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案二十五】

余姨母五十五岁,患噎膈证,自觉咽喉间有物挡塞,吐之不出,咽之不下,气上冲逆,嘈杂难受,饮食减少,形容憔悴,口吐痰涎约碗许。招余诊治,诊得胃脉沉实有力,肺脉洪大,此是子母俱实之证。肺主肃杀下降,脾主津液,肺气不降,则脾之津液不能独行,津液化为痰涎。究其本源,实因大肠之燥而成,余用大承气汤服一帖,大解二次,下干粪三十余枚,坚硬如石子,病去二三。又服二帖,燥粪已尽,后见溏便,诸症十全。此证倘作真噎膈治之不愈,死者无言,医者不醒,必归咎于命。命之一字,乃医家藉口,以谢谢病人,告无过者也。

大承气汤方见前。

按:上病治下,为反治法一种。此例若取上舍下,陡用化痰降逆开结之品,不惟咽喉不开,魄门也闭塞不通,必成关格之证。翟氏善依脉认证,此例胃脉沉实有力,肺脉洪大即为立法之准绳。

【案二十六】

阳堌集士人潘姓妻,二十八岁小产。一连四胎,又怀胎三月,惟恐小产,就余诊治。诊得肝肾二脉濡细无力,古云“肝为血脏,肾主胞胎”。二脏虚亏,胎赖何养?遂用大补肝肾之品,每月服三剂,至十月胎满,果产一男,今已十岁余。方开于后。

熟地18克,山药15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山萸肉10克,泽泻6克,当归10克,白芍12克,川芎10克,砂仁6克,杜仲10克,白术10克,香附10克,川断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肝肾亏虚,自宜补肝益肾。方中砂仁、香附顺气甚当,以气顺胎自安,故砂仁有安胎圣药之称。酸味能补肝体,辛味能补肝用,方中除补肾药外,有白芍之酸,砂仁之辛,亦含有补肝之义。

【案二十七】

楮皮岗胡姓妇,年近七旬,患反胃症。每日饭后不一时许,呕吐不停,所食之饭,尽净吐出。某医作倒食治之,行气调胃止呕之药,无非香燥顺气之品,服过无数,四月不愈,邀余诊治,诊得肺胃脉洪数有力,年虽老而病有余。此是大肠有结粪,停滞不行,下窍不通,必反于上,肺脉之洪数,实由此也。胃为仓凛之官,大肠不通,胃中之水,不能由小肠传入大肠,胃有入无出,所以尽净吐出也。倘治肺胃,此是舍本求表,如何能愈!余用:

大黄18克,芒硝12克,桃仁15克,川牛膝10克,蜂蜜30克(冲服)

一帖,下燥粪大如胡桃者三枚,如楝子者三十枚,皆硬似石子,由此诸症皆廖。

【案二十八】

余姑母素有劳疾,年六十有二,身体虚弱患偏头疼证。春夏无恙,每逢秋深冬春之际,必发作,轻者疼十余日自已。重者其疼如破,日夜哭泣,饮食不进,屡治不愈。余无奈为之针列缺、合谷、曲池三穴。各六余壮,终身不发矣。

【案二十九】

沙窝集郑子和妻,年三十二。患齿箭证,每日出血碗许。某医用十灰散治之,殊无效。迎余往诊,病已六日。诊得脾胃脉洪盛有力,症系阳明胃经实火。胃乃多气多血之府,齿龈又属于胃,胃火上冲,血随火升,所以从齿龈中流出。若不泻去胃中之火,病从何已。张洁古云“血得热妄行”正指实火而言也。余用:

生地(酒洗)30克,大黄(酒炒)24克,当归(酒洗)30克,丹皮(酒炒)24克,甘草15克

服一帖,病去五、六,二帖痊愈。

用生地者凉血而入细窍,大黄者能荡胃腑实火,乃斩关夺门之将,勇冠三军;用丹皮者,丹者赤也,入血分凉血而泻火,以作向导,当归者,能引诸经之血,各当所归之经,用甘草者,甘者缓也,火急以甘缓之,又有国老之称。运筹帏握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药只五味,攻守俱备,智勇兼全。又用酒制者,能直达巅顶,无留邪于上之虞。所以两帖即收全功,不需三帖也。

按:辨证明确,处方简当,释药详细,疗效卓著,足见翟氏用一药有一药之妙,决不杂揉滥入。

【案三十】

马抡升先生,余同道友也。其令正性质朴,因家务琐碎,素积郁怒。偶于仲秋患病,如痴如迷,问之不语,不问则有时自言喃喃,与之饮食亦不食,两手摇自己头发,抡升行医多年,自开一方,大概是顺气开郁化痰之品,服二帖无效。招余诊视,余按痰火治之,服两剂绝无效。又请某医治之,仍如前。渐加沉重,奄奄待毙,后事已备。有一息之生,不忍坐视。此时病八日矣。晚间抡升又招余诊治,余曰:“若有妙术,何至今日而不用也。”抡升曰:“早知不起,再为诊之,以决死期耳。”余往诊,六脉无败象。余告曰:“与其坐以待亡,不如冀其不亡。余再为之针中脘、足三里试之如何?”伊曰:“可”。中脘针二寸,足三里针一寸,俱行泻法针。又开一方与前方大同小异,渐渐灌之。至二更时,饮食略进,神思微醒,由此日轻一日。又服二帖,渐获十全。由此看来,初服之药,皆是对证,并非妄投,只因郁结深久,坚固难破,所以不效者药力不敌也。而后效者,药借针力以为先锋,药力后进,斩杀群妖扫荡魑魅,一阵成功。华元化曰:“针无药稳,药无针捷”,信夫!

按:前医治之不效,翟氏治之亦然。再诊先针后药,竟获痊愈。从此例可见先生治学态度之朴实。

【案三十一】

邑庠生魏馨山,余友也。伊令正年近四旬,禀赋极弱,平素多疾。于七月间,猝患类中风证,招余往诊。目闭口开,痰声如锯,脱汗似油,精神全失,诊其脉已见鱼翔。余曰:“形脉俱败,不可救药矣。”纵有扁卢,亦无能为力,急备后事。果殁。

【案三十二】

馨山继室,年三十余,八月染病。招余往诊,得肝脉弦数已极。余告曰,肝之一脏,在天为风,在四时为春,在五行为木,在人为肝。又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今肝脉如此弦数,惟恐风将作矣。馨山不甚介意,后于来日午时怆惶招余往,至时,但见目闭口开,两手握固,六脉洪大无伦,形如死尸,问之不语,此是类中风之热也。又恐药不济急,用针刺少商、厉兑、少泽、人中、上星、百会诸穴,以泻脏腑之热。刺已,人事稍醒,又服平肝清热药,一帖痊愈。方开于后。

当归6克,川芎10克,生地18克,白芍15克,羚羊角6克,龙胆草10克,丹皮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本例为类中风的闭证,故先用针刺泻热以开闭,继用平肝清热之药以熄风。若待药救急,恐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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