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屑病(牛皮癣)让我提前进入临床

自古中医有“内科不治喘,外科不治癣”的说法,意在说明“喘”和“癣”这两种疾病的顽固性和难治。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其中之一的银屑病把我提前3年引上了中医临床之路。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把自己在接触、认识、研究和治疗银屑病方面所走的路记录下来。这也许会成为我一生的重要财富。我的文笔不太好,因为很少写东西。故而只能是完整的叙述下来。
第一次接触和认识银屑病
那应该是2006年上半年,我正在读大二。有一天,父亲打来电话说:“东邱村(和我们邻村)有一个名叫王广泽的人可能会给你打电话,他今天向我问了你电话号,好像要向你咨询什么病。”到了晚上,果然这个人给我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得的是牛皮癣,已经很多年,反反复复。瘙痒很厉害,并伴有鳞屑脱落。他希望我给他打听一些这方面的专家,把他的病情告诉专家,然后从专家那里讨几个方子告诉他,他再根据情况服用。我在电话里答应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银屑病。此时,我还不知道银屑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皮肤病?更不知道其有多难治疗。
我们那学期正在学习方剂学,主讲的教授是王付。他讲课语言很幽默,也很喜欢把他看病开方的经验像讲故事一样介绍给我们。同学们都很爱听他讲课,因为他的课大大激发了我们学习中医的兴趣,让我们感受到了中医原来这么有用。我当时就有“每学一个方,就好像自己已经会治一种病了”的感觉。认为中医什么病都可以治,同时也就产生了开方治病的迫切心情。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比如我们宿舍有同学感冒了,就在一起辨了麻黄汤证,到书上把方子抄下来,然后到药店拿药,回来一喝,等着出汗。这种事情现在想来有些可笑,但医生可能就是这样成长的。
也正是基于上述这种心情,我也很想自己给这位病人开方,甚至把他服过我的药后痊愈的情景都想象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什么好方。那时侯,方剂学连消风散都没有讲到。于是,我决定依靠图书馆的力量。第二天上午,我旷课在图书馆呆了一上午。查了很多资料,终于对银屑病有了一个基本认识。并从那时起知道了像朱仁康等一批皮肤科领域的名老中医。我从书上抄了很多方,基本上都是这些名老中医的经验方,如凉血解毒汤、润燥活血汤、银屑化瘀汤等等。即使这样,我还不满足,便又跑到学校门口的东明医学书店,希望找到更多相关方面的中医论述和方子。
说来真是巧,正赶上书店进了一批新书。这其中就有《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出于受“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这两个字眼的吸引,我便翻开看了。谁知道,这一看,竟让我有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原因是我发现了一张治疗银屑病的方子,这张方子被描述的非常神奇。它就是李可创制的“乌蛇荣皮汤”。当时的心情就好像是得到了秘方,我买下了这本书。
回到宿舍,我开始研究开一个什么样的方子?当时考虑的方面很多,如要凉血、要活血、要补血、要驱风、要解毒等等。总后就研究出了一个很大的方子,自认为应经非常全面了。方子如下:
桃仁10g 红花10g 当归30g川芎10g赤芍15g
生地30g 桂枝15g 麻黄9g 杏仁10g首乌30g
蒺藜30g 丹皮15g 紫草15g白藓皮30g 乌蛇30g
葛根30g 黄芪30g 牛蒡子10g 皂刺10g黑芥穗10g
蝉衣10g 银花30g 连翘30g木鳖子15g 僵蚕10g
威灵仙15g 白茅根15g茯苓30g红参10g白术10g
狼毒3g生姜10片 红枣12枚 甘草10g
我把这个方子告诉了病人。并同时告诉他,方子很大,最好先吃一剂试试,看能不能出点汗。过了两天,他打过来电话说,喝完药也没有什么减轻的感觉。好像是出了点汗。同时,他说,这个方子太大了,一副药也很贵。我因没有把握,也感觉他不太想继续吃。所以就说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等我放假回去再联系。他也同意这样。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接触和认识。仅仅停留在纸上谈兵。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好笑。
感受:一、没有真正理解中医的辨证论治精神;二、没有考虑方子的成本;三、学到或是看到的经验到真正会临床应用之间有很长的路需要我们走。
第二次接触和认识银屑病
因为料想到王广泽暑假可能到我家找我。所以我就更多留意和搜集银屑病方面的知识。同时,这学期,我看了《思考中医》 ,再加上方剂学教授王付老师学术思想的影响。我对中医《伤寒论》等中医经典产生了极大兴趣,尤其是对经方等古今名方的配伍思想和临床应用的兴趣更为浓厚。那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创办了河南中医学院大学生中医经典研修会,并担任第一任会长。这个社团很受学生和老师的支持和关注,就连当时的校长还亲自接见我,并为社团亲笔题名。
暑假放假,我选择了护校,被分到图书馆整理图书。在这工作期间,我有机会看到了郝万山等教授讲四大经典的视频,我真是如鱼得水。同时,每周六,我还会到门诊上去跟王教授抄方,学习他怎样运用经方。
以上这两段的学习过程是我的一大转折。我从此真正进入了中医的殿堂,彻底喜欢上了中医。
一直到开学前10多天我才回家。他知道我回家后,便找我来了,还带了一本《赵炳南临床经验集》。他穿着裤子和长衫,乍一看,正常人一个。于是我们坐在院子里研究他的病情。等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相继撩起身上不同部位的衣服,一块块鳞屑红皮不断呈现在我的眼前,真是有些不愿意看的感觉。但一想,自己是医生呀,所以还强忍着用手去触摸了几下。他告诉我他的主要症状感受:很痒,没事就搔抓;大便一直不成形;胃不好;情绪不好;皮损不定时的新出。并叙述了10多年来的治疗经过,看了很多医生,在西安大医院也住过院等等。谈话过程中,我感觉他比我临床经验丰富的多。我和他比,唯一的优势就是:我是中医大学生,学了中医方面的一些理论。而他虽然不懂中医理论,但是这些年研究那本《赵炳南临床经验集》,并亲自服用了里面很多方子,对于银屑病的辨证分型以及服用那种方子有什么反应已经有了很深的体会。所以,当时我也就只能帮他解决一些书上讲的理论上他不懂的问题,并帮他分析一下一些方子的寒凉搭配。这便是我当时的作用。还好,我那学期还看了不少书,故而勉强可以应付他。之后,他又来一次,都是谈一些服用方子的体会等等。
这就是我的第二次接触和认识。亲眼目睹了银屑病人的痛苦症状和精神状态。他们确实很苦:一方面自己受疾病和精神方面折磨;另一方面影响家庭。
感受:一、中医很有趣,很好懂,很有用;二、久病成良医;三、银屑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第三次接触和认识银屑病
暑假过后,我就到了学校。开学后一两个月,王广泽又打来电话说:“我想到你们学校附属医院去治疗一下。”我说:“可以,你到郑州跟我联系。”结果,他就去了。到了之后,他给我打了电话,可当时我是助理辅导员,负责一个新生班级的工作,经常会有很多事,当时正赶上我忙,所以只是在电话上和他说了说。之间,就没有再联系。寒假,我回家听父亲说他回去之后没两三个月就好了。父亲说:“我看见他两条腿都带着塑料膜,他见了我很高兴,赞扬你们学校教授的水平高。”我也很高兴,也很想知道是吃什么药好的,以便学点“绝招”。
寒假过后,就到了2007年。我又到了学校,因为看到过他的严重皮损和痛苦折磨。我一直很留意各种书籍和杂志对银屑病的论述,也一直打听学校皮肤科教授在这方面是不是有好办法或是秘方之类的经验。当然,也激发我学习更多的中医经典理论和方剂。
感受:一、病人最想要的是疗效;二、我最想要的是经验和技术。
第四次接触和认识银屑病
2007年暑假是我的见习期。我被分到河南中医药研究院脾胃科,这期间我跟赵法新医师学了不少脾胃病的知识。对脾胃的重要作用有了个正确认识。
一直到这一年的寒假。有一天,我正在家看书,他来了。我一见他就向问他治好的情况。可他冷笑了一下。又撩起衣服,我的天哪,这哪是皮肤?已经全部连成红皮,比以前更重了。他说:“那位医生一定给我用了激素,我今年春天发的跟厉害,可是把我还害惨了。”他还说:“我现在的胃很不好,有些上逆,身上很怕冷,小肚子冷,大便稀,胃有些痞胀,胁部有时疼痛。”这次,我很有底气。毕竟,这么长时间我学了很多东西,并且对中医也有一些体悟。我就说:“让我给你诊脉。”诊完脉,我说:“你现在明显的肾阳虚,火不暖土,水湿涝木。”我还给他用我们当地的一些自然现象打比方。他还提出了一些疑问,我都有理有据的给他做了解释。
我当时感觉自己讲的很不错,那些书上的理论一下子都很恰当的用来解释他的各项症状。他听了,也觉得很有理由。便让我给他开方调理。不容易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让我自己给他开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希望我向他转达老师的方。我很大胆地按照自己的思路给他开了方,主要针对他的病机而不是皮肤。药方整体是偏热的。他当时还不太相信我的水平,我也毕竟太小,虽然理论讲的好,但疗效还有待检验。所以,他只抓了三副。结果,只吃了一副,就高兴的告诉我身上能出点汗了,有些暖和了。尤其是红皮能出汗,他感觉很舒服。他吃完后,我只做过适当调整,而他那着方就一直吃。慢慢地,胃上逆,小肚子冷,胃痞胀,胁部疼痛这些症状都一一消失。与此同时,他的皮肤也不断好转。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只是想把他的肾阳补起来,改善他的身体机能。就这样一天比一天好,红皮都逐渐消退。这时我形成了自己治疗银屑病的第一个思路和基本方。
其他很多患者(包括有些不是皮肤病的),看到他有好转,所以也来找我看。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治好一个人。但是他们很信任我。可能是因为王广泽的病以及他这么多年来几乎倾家荡产的治,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吃我开的中药明显减轻了,所以觉得我可能有点水平。否则,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还没有毕业、还没有临床的学生娃。
即使是这样一种信任,我都很感激。如果没有这时他们对我、对中医药的充分信任,我也不可能在这上面有什么大的收获。
那年正月(到了2008年),十五之前,我的家里天天都有人来。有的老乡还带着礼物,说是,我免费为他们诊治开方,他们过意不去。尤其,在我开学前一天,有位市里的患者开轿车到我家让我看病。呵呵,我家门前还没停过高档轿车。
这短短的近30天假期,让我充分感到十分自豪。我为自己感到自豪,我更为老祖宗留下的这些宝贵经验感到自豪。我深切感到自己学的这个中医专业很有用。我对自己的未来前景也更有信心。
感受:学习中医要理论实践相结合,如果不实践,老祖宗的很多好东西就会被我们片面地当成迷信忽略。中医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祖先经过几千次乃至上万次的人体实验,经过一代乃至几代人的努力才总结下的。当我们没有继承好这些东西的时候,不要轻易给中医带上不科学的帽子。没有中医,就不会有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繁衍生息,就不会有你、有我、有他。
第五次接触和认识银屑病
上面讲到其他一些患者,也纷纷找我治疗。我开学后,我们之间都一直保持电话联系,他们每星期都会向我汇报情况。
那个开轿车去的,是个男的,有30多岁。这是我的第四位银屑病患者。他皮损很轻,只有上肢有,并且痒。他的舌苔是胖大有齿痕,手也凉。他好的很快,只吃了半个月。
有一个男孩,19岁。这是我的第三位银屑病患者。在我寒假快开学时来,皮肤形态和女孩差不多,头上没有那么重。深藏在发根,没有影响到头发生长。另外,氧很轻。本来在南方一家汽车厂工作,但由于体检皮肤病的原因没有被录用。这个患者身体素质很不错,天天没事还打篮球。我给他写了一个方。之后一个月他就没跟我联系过。我很想知道他的疗效,所以3月里也就是他服药有一个月的时候,我主动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他说:“我发现这个方子效果不错,所以就一直吃,也没有和你联系,到现在我已经完全好了。”
还有一个女孩上七年级,体态胖。这是我的第二位银屑病患者。患病四年也反复治疗过,但一直都没好过。满头的鳞屑影响了头发的生长,不得不一年四季都带个帽子。上下身没有裸露的地方几乎全是鳞屑。在学校,没有同学和她玩,没有同学愿意和她同桌,学校澡堂她不能去,也不能在学校住宿,每天到晚上睡觉前特边痒,晚上有时候痒醒他母亲说她小时侯爱喝凉水。我诊脉时感觉她双手偏凉。饮食、情绪都很正常。当时,她用了三副就一点不痒了。这至近在我治过的患者中算是止痒最快的。我也一直在思考其中机理,但目前尚未开悟。我让她继续服用那个方,皮肤情况也一直好转。但到3月中旬的时候,好象这个方子就不太适应了。效果越来越慢,她的月经也出现了时间上的失调。为了加快效果,我反复调方,可那段时间就是踏步走。还时不时出现一些手心热和面烘热的感觉。但由于是她母亲通过电话向我转述病情,有时候不够准确。考虑到这里,也怀着急切想巩固战果的心情,我于四月回家停了很长时间,这期间我给她彻底改变了治疗思路和药方,一直到她吃顺,我才回学校。这时,我形成了治疗银屑病的第二个思路和基本方。
而那个王广泽,和上面女孩的情况差不多,也开始踏步走。他毕竟得病时间长,又已形成红皮很重,加上是中年人难免思想压力大。他的病情到4月份开始加重,这时候,他就很急躁。我回去也给他调了,但是因为他这些年看病时间长,看的不少,用的不少,有时候有点自以为是。他经常会自己给自己开方,或是把我的方偷偷根据他的理解进行加减(这是后来我又给他治好时,他笑着告诉我的,并承认4月份的加重是因为他私下调方子的缘故,不怪我);所以给他的调方没有什么明显效果,只是控制了病情的进一步发展。我了解他,所以给他看病,我总是建议的语气,商量的语气。
5月11日,我已经在学校。他打来电话,说是还要到我们学校来治疗。不过这次,他要找纯中医。我没有反对。12日,他来了。大家知道,这一天是个不幸的日子。当时,郑州也有强烈震感。同学们都跑出宿舍楼,当时,我在睡觉根本没有感觉摇晃。醒来后,我是被楼下同学们的声音吵醒的。他是下午到的,可是当时电话根本就没有信号。我们没有联系上。到晚上有信号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已经安顿在了我们第一附属医院,是一位朋友给他介绍的全国名老中医。
第二天,我到医院病房去看他。他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住在一个病房。我询问了他的治疗安排。他说,老中医现在忙,回没有给他会诊。现在医生正给他打点滴,目的是想把肿消了。这时候,那位孩子吸引了我。我当时在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会得这病。处于学医的职业习惯,我详细地询问了孩子的情况。这个小孩得了有3年了,前胸后背和四肢存在皮损,口苦(晨起重),痒(入夜重),大便不畅。这时候,我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新思路和方子。这就为我形成治疗银屑病的第三个思路和基本方奠定了基础。当然,我当时没法给那位小孩用,尽管小孩的母亲说已经住院几个月,病情也没有改善。小孩当时服用的方基本上都是皮肤病教材上的思路,苦寒药较多。
到医院看过他之后,我就没在和他联系。一直到暑假,我回家,他才又找我。说:“这回很惨,住了10天,我去时借的6000全给花完了。最后,还欠人家医院几百块,还是偷偷溜回来的。是一身肿回来的,很狼狈。”回去之后,又用了很多办法,但肿一直没有减轻。肿的很厉害,他希望我继续为他治疗。我当时就根据情况重新给他开方,我用了四妙防武汤。结果,效果很不错,服用了将近两个月,他一下子全好了。浑身跟正常人一样,之后他一直很注意调理身体,到现在已经安全过了一个冬天和春天,目前状况良好。他有空就会找我聊一聊,我每次也会给他讲一些我学习中医的认识和体会。这为我以后治疗水肿积累了宝贵经验,也为探索银屑病的病力机制积累了宝贵经验。
感受:中医治病自古强掉辨证论治,这是1800年前,医生仲景在其著作中为后世医家立下的一个准则。根据辨证论治的精神,在治疗银屑病的时候就不要抱有“一方有效,一劳永逸”的错误思想。临床上经常会出现一个方子冬天吃了有效,夏天再吃无效的情况;经常会出现一个方子对张三有效,对李四就没效的情况。从此,我在学习中医的时候,不在有所谓的秘方思想。我清楚地认识到:中医上根本不可能有一个方子万能包治百病;也不可能一个病只有一个通用方。中医是一种个体化的治疗方案。
从此,我真正进入到了辨证论治的阶段,真正地懂得了中医应该怎样去临床。之后,我又治好了一些,随着临床的不断深入和经验的不断积累。我在中医上的感悟也越来越深。
综上:我说是银屑病(牛皮癣)让我提前进入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