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海精微》非孙思邈手笔

2010-05-25 21:31 楼主
干祖望

《银海精微》,不但在"古书于作者可疑者,于作者名前常标旧题二字"(见新《辞源》)的"旧题"两字上一望而知非孙氏手笔,只要凭粗具读书常识者,早就能真伪之辨。而且《四库全书提要》早就认为唐、宋各艺文志上没有此书而怀疑。更认为"银海"两字,初见于苏东坡诗,不可能在唐朝出现。其实这个分析,本身就已错了,考苏东坡《苏学士文集・望秦陵诗》"石麟空举首,银海罢香沉"的"银海",是引用南朝・粱・何逊《何水部集行经孙氏陵诗》"银海终无浪,金凫会不飞"而得,所以唐代早已有"银海"一辞了。现在笔者认为不是孙氏之作,有以下十点毋容异议的根据:

(一)书中无石英

孙氏在两部《千金方》中最最喜用的为各色石英,而《银海精微》(以下简称《银》,下同)里始终未见石英。

(二)药性迥异

《银》中的滑石、石膏、青盐,与《翼方》中迥然不同。且看下表:

(三)入经

《银》书言药,必言"入×经"、"入×经"。而《翼方》中没有入经学说。考唐代本草,都无入经说法,且看《新修本草》①(659年颁行)就可以证实。入经学说盛于清代,当时除《本草乘雅半偈》②(1643年)外,他如《本草从新③》(1745年)、《本草述钩元④》(1833年)、《本草备要》(1894年)等有名本草书籍,都有入经论述,以《归经》作标榜的姚澜《本草分经审治⑤》(1840年)也写成于此时。

(四)薯蓣、薯药、山药

《银》书"蝇翅黑花"病中的补肾丸、"目暗生花"病中的还睛补肾丸、"血灌瞳人"病中的坠翳明目丸等方中,都有山药。考山药本名薯蓣,后以避唐・代宗李豫(763-779年在位)讳,把侦改为药而称薯药。之后又避宋・英宗起曙(1064一1067年在位)讳,把薯改为山而称山药。所以孙氏那时,根本没有山药之称,且看两部《千金方》都是称薯蓣吗。所以本书非但不是唐朝所写,而且还在宋・治平(1064-1067年)之后。

①《新修本草》,为唐・苏敬等22人共事编纂的。从陶弘景《本草经集注》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现已散佚。安徽科技出版社于1981年出版了《唐新修本草辑复本》。

②《本草乘雅半偈》12帙,明・卢之颐撰。

③《本草从新》18卷,清・吴仪洛撰。

④《本草述钩元》32卷・清・杨时泰撰。

⑤《本草分经审治》不分卷・清・姚澜撰,内容重点在药物归经。

(五)宋方唐用

《银》卷下"患眼头痛"病中用川芎茶调散。考此方出于宋《太平惠民和济局方》(992年)。两者内容相同,当然不是异方同名的巧合。宋代方而唐人取用,于理更难以讲通。

(六)五轮八廓

《银》书开卷之首,即为"五轮八廓",而《要方・七窍病上・目病》仅仅谓:"睛之果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为胳果,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果契,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两书根本无相似之处,显然非出一人手笔。

(七)《要方》言不及血

《银》书总论中有:"而又藉血为之胞络",而《要方・七窍病上・目病》总论中,独独言不及血。

(八)缺磁�丸

《要方・七窍病上・目病》的神鞠丸,现名磁�丸,是一首使用到今逃邙不遭冷遇的眼科有名成药,而《银》中未见此方・孙氏自己手订的良方,决不会在自己写作中遗忘了它。

(九)病名

《要方。七窍病上・目病》的眼病病名,有:肝劳、惑、眼漠漠不明、眼暗、失明、目毗痛、眼赤、眼风赤暗、眼毗赤、眼中息肉、目生翳、目风泪赤、热翳漫睛、风翳、赤白膜、风泪下、目生珠管、目烂赤、风肿痛、目卒肿、目卒痒痛、雀盲、雀目、青盲、目中白翳、白幕覆珠等,它的特具风格是既似病名又似症状或病因的名称。宋以前的气息十分浓郁而显著。《银》则从"大毗赤脉传睛"到"眼能远视不能近视"81种眼病,都有能反映出疾病性质的专用病名,这种风格竟与893年后的葆光道人《秘传眼科龙木论》①(1575年)、1035年后邓苑《一草亭目科全书》②(1717年)的病名竟出于一个模式,反而和《要方》截然不同。

《要方》中唯有"白幕覆珠"一名,风格迹近于《银》,但在《银》中却无此一病。

文非出于一手,昭然彰彰。

(十)白诗旁证

①《秘传眼科龙木论》10卷,作千明代或再上溯几十年,署名葆光道人作。②《一草亭目科全书》不分卷,九篇,附薛已选方一篇,共十篇,作者邓苑。《银》书内有不少含有印度医学气息。考当时固然印度及其他外来医学引进中国传统医学中来,光是两部《千金方》就有很多以耆婆为首的天竺国医药学资料。但在眼科方面并不如此,《要方・七窍病上・目病》中竟连一句话、一首方、一味药都没有涉及印度医学的。直到《外台秘要》(752年)才吸收印度医学到眼科里。在卷二十一眼科,第一论就是"天竺经论眼序"。在第二论"叙眼生起"中谈到了"此宜用金蓖决,一针之后,豁若开云而见白日"。因之可以证明印度医学传入虽早,但眼科方面的传入却在孙氏百年之后。

之后,这种印度手术的金篦,即盛行于全国。白居易一生,从40岁开始即眼病缠身,后半生的三十四、五年(812-846年)在痛苦的眼病中渡过。他所有大量诗篇中,有30首左右是涉及眼病之苦。当40岁多些时候的一诗,就是证明当时眼科治疗情况的忠实反映,诗:案上谩铺龙树论,盒中虚贮决明丸,人间方药应无用,争得金篦试括看。

从白氏诗的旁证,孙思邈在他这个时代是写不出《银》书的。

再把《要方》与100年后的《外台秘要》在眼病方面的论述对照,前者还是传统理论,而后者则满纸"四大所成也"、"地水火风"、"金篦"等印度眼科学,所以又是一个对白居易诗的旁证。

总之《银》书决非孙氏手笔,而是后人托名的伪书,这个后人最早也不可能在1067年(宋・英宗・治平四年)之前的。但确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高水平的好书,诚如《四库全书提要》所谓:"其辨析诸证,颇为明晰,具法补泻兼施,寒温互用,亦无偏主一格之弊。方伎之家,率多依托,但求其术之可用,无庸核其书之必真。本草称神农,素问言黄帝,固不能--确也。此书疗目之方,较为可取,则亦就书论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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