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拾遗:凋零的乡村郎中——忆中医妇科大夫丁家泽

在乡村,一位享誉一方的老中医跨鹤西游则意味着一个传奇故事的戛然而止,然而这个故事是无法复制与再延续的。丁家泽,吾邑西南乡一个最负盛名的中医妇科大夫,居然未能抵御住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侵扰而溘然辞世。先前就曾听闻其戴着导管吸氧来为病人切脉开方,顿生不祥之感,不意病情进展如此之速。深深痛惜这位本邑中医名医的仙逝,更深深地为乡村中医师的凋零乃至渐渐绝迹而不胜唏嘘。

基于对丁先生的尊重与仰慕,曾经二次隆重地登门拜访并诚邀其到城区合作共建中医特色专科。先生显然无意城市的繁荣与垂手可得的物质财富,极其委婉地谢绝了好意。留心观看了医寓四周:朝南的大门外西侧特意开挖了植有莲藕的池塘,时值流火的七月,荷花争艳其间,池鱼不时泛起涟漪。极目远眺,田野稻禾茁壮,蝉鸣柳间,鸡鸣狗吠,村舍上空缕缕炊烟时隐时现。怪不得先生不舍离乡,城区哪里找得着如此胜境呢……。

丁先生是家传的中医,其祖父乃民国时名震全邑的一方名医,与其时西乡山里的夏子臣齐名。兵荒马乱年岁,济人拯危无数,曾授徒数名,建国均为乡镇卫生院骨干。丁先生幼时聪颖过人,深得其祖父喜爱,故时常带在身畔,临证应诊也不离左右,耳闻目睹,中医之种子深植其幼小心灵之中。不意才入学堂,祖父便撒手归天。初中毕业后返乡务农一段时日,兴办合作医疗时被广大村民推荐为赤脚医生,在县医院短期培训后即在公社卫生院行医,幸得一省城下放的医生悉心指教而医术大长,很快便声名鹊起,尤以中医妇科见长。

吾有一表姐,嫁人后五年不孕不育,婆家颇有微词,丈夫亦不待见,婚姻岌岌可危。曾碾转就医于省市各大医院,诊断不一,莫衷一是,遍服中西药剂而均无建树。万般无奈之下,投医丁先生作最后努力,实在不能生育就主动提出离婚了。丁先生接诊时闻此讯大惊,切脉后沉吟良久,仅开了三剂中药,并再三叮嘱次日让表姐夫前来有要事相告。次日表姐夫至丁先生处,居然给他开了半个月的中药。第二个月表姐便怀孕了,欣喜若狂的表姐夫随即制作一面锦旗送去,丁先生坚拒不收,声称孩子生下来后再送。当表姐生下白白胖胖的儿子后,刚满月便亲自将锦旗送去,并在丁先生那满是病人的诊室里,郑重地给他嗑了个响头!

也曾推荐不少月经不调、带下过多的患者找丁先生诊治,多获良效。亦曾时常认真地研读丁先生的医案处方。其处方用药并无奇特怪异之处。月经不调多以四物汤为主方,带下过多则随证而选方,然多为经方、成方之类。而且用药剂量中规中矩,无畸重畸轻之嫌。曾东施效颦地模仿丁先生之法诊治类似之疾,多铩羽而归。始深刻领会到博大精深的中医需要认真地思考与探索,模仿或抄袭是徒劳无益的。

丁先生性格有点古板,时常还有点急躁,叱责病人是家常便饭。但尚未听说病人与之吵架,更没听说有过医疗纠纷,可能与中医独特的文化氛围与人文情怀有关吧。作为有个性的中医,丁先生的个性是发挥到酣畅淋漓的,他有一个怪习惯,那就是午餐后不再看病人,再远的慕名求者也是如此,甚至连亲朋好友也概莫能外。而且丁先生重度嗜烟,整日几乎烟不离手,也是这个原因让他刚愈古稀便匆匆辞世,实在令人扼腕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