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医论(明·吕复)

本文选自《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古今图书集成》原名《古今图书汇编》,清代康熙年间陈梦雷等编,为我国至今最大的一部医学类书。

本文作者吕复,元末明初著名医家,少时从师学经,并习词赋,后因母病而专攻医学。吕复学问渊博,除医学外,还精通经史、天文、地理、兵刑等,善诗能文。

本文引用众多成语典故,采取比喻方法,对先秦、两汉及唐、宋、金、元时期的医家的学术造诣及诊疗特点,进行了简明扼要的评述,既形象生动,又委婉含蓄,对我们了解各家学说很有帮助。








《诸医论》

明·吕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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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扁鹊医如秦鉴烛物,妍媸不隐,又如弈秋遇敌,着着可法,观者不能察其神机。仓公医如轮扁斫轮,得心应手,自不能以巧思语人。张长沙医如汤武之师,无非王道,其攻守奇正,不以敌之大小皆可制胜。华元化医如庖丁解牛,挥刃而肯綮无碍,其造诣自当有神,虽欲师之而不可得。

【译文】
扁鹊的医术如同秦镜照物,容貌美丑不能隐藏,又如弈秋遇到高手,每一步棋都值得效法,旁观者不能察觉他的奥妙。仓公的医术好像轮扁削木造轮,得心应手,自然难以把他的灵活高妙的构思告诉他人。张仲景的医术仿佛商汤王、周武王的军队,所行没有不是仁义之举,他攻守变化,不论遇到强弱之敌都能取胜。华佗的医术宛若庖丁解牛,挥动刀刃而筋骨不能阻碍,其高超技艺自然是变化莫测,虽然想效法却不能达到。



【原文】
孙思邈医如康成注书,详于训诂,其自得之妙,未易以示人,味其膏腴,可以无饥矣。庞安常医能启扁鹊之所秘,法元化之可法,使天假之年,其所就当不在古人下。钱仲阳医如李靖用兵,度越纵舍,卒与法会,其始以颅囟方著名于时,盖因扁鹊之因时所重,而为之变尔。陈无择医如老吏断案,深于鞫谳,未免移情就法,自当其任则有余,使之代治则繁剧。许叔微医如顾恺之写神,神气有余,特不出形似之外,可模而不可及。

【译文】
孙思邈的医术恰似郑玄注解经书,在训诂方面详尽无遗,自有所得的妙处,不能轻易地告知别人,如能体会其中的丰富内容,便可满足了。庞安常的医术能发掘扁鹊隐秘的内容,效法华佗可被仿效到手的医技,假如使他的寿命延长,他成就的事业一定不在古代名医之下。钱乙的医术好比李靖用兵,能安全地越过险境,欲擒故纵地全歼敌军,最终都同兵法相符,他起初凭借小儿科闻名于世,原来模仿扁鹊顺应当时的社会风尚,而因此作些变通罢了。陈言的医术犹如经验丰富的官吏判决案件,在审讯定案方面考虑周密,但未免脱离具体情况而迁就法律条文,自行担当任务便绰绰有余,使别人代理就感到烦琐杂乱。许叔微的医术恍若顾恺之描绘神情,神气充盈,只是不能超脱形似之外,可以仿效却不能达到。



【原文】
张易水医如濂溪之图太极,分阴分阳,而包括理气,其要以古方新病自为家法,或者失察,欲指图为极,则近乎画蛇添足矣。刘河间医如橐驼种树,所在全活,但假冰雪以为春,利于松柏而不利于蒲柳。张子和医如老将对敌,或陈兵背水,或济河焚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善效之,非溃则北矣,其六门三法,盖长沙之绪余也。李东垣医如丝弦新絙,一鼓而竽籁并熄,胶柱和之,七弦由是而不谐矣;无他,希声之妙,非开指所能知也。

【译文】
张元素的医术类似周敦颐画太极图,分别阴阳,又包含深刻的哲理,他的宗旨是把古方新病不相符合作为一家之说,有人失于察辨,要把太极图当作太极,便同画蛇添足相差无几了。刘完素的医术宛如郭橐驼种树,处处都能成活,只是凭借寒凉药作为恢复生机的手段,对于强健的体质有益,而对于虚弱的体质不利。张从正的医术浑似老将对敌,有时背依河流摆开阵势,有时过河以后烧掉渡船,把自己摆在必死之地却能绝处逢生,不善于仿效这种做法,就必然溃败,他的风、寒、暑、湿、火、燥六门和汗、下、吐三法,原是张仲景遗存下来的学说啊。李东垣的医术近乎重新调好琴弦的乐器,一旦演奏就使其他美好的乐声一并止息,要是机械地附和它,琴声因此就不和谐了,没有别的原因,李东垣的深奥医术的微妙,不是初学者能够理解的。



【原文】
严子礼医如欧阳询写字,善守法度而不尚飘逸,学者易于摹仿,终乏汉晋风度。张公度医专法仲景,如简斋赋诗,并有少陵气韵。王德肤医如虞人张罗,广络原野,而脱兔殊多,诡遇获擒,无足算者耳。

【译文】
严用和的医术恍如欧阳询写字,擅长恪守法度而不重潇洒,便于学习的人临摹,但毕竟缺乏汉晋大家不拘一格的风度。张公度的医术一味模仿张仲景,酷似陈与义作诗,常有杜甫的风格和意境。王德肤的医术近似掌管山泽的官员张开罗网,在田野上广泛笼罩,漏网的野兔就很多,不按照礼法规定而擒获的野兽,是不值得计算在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