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逆汤治疗荨麻疹一例

我一同学之妹朱某,年35岁。患荨麻疹多年,每于春末至秋初时间段内,会发作荨麻疹,发时红色大片丘疹散布身体各部,甚至头面俱肿,痛痒难耐,经西医抗过敏,或中医疏风清热之剂治疗后,一二十天或二三十天后消散,消后又杳然无迹。每次发病时,诊其两手寸脉均浮滑上溢,故未深思而作风热之证而治,但结果却是年年发作,不能根除。
今年夏天一直未发,曾诊其脉两手尚平,并无两寸浮滑上溢之象,且盛夏将过,似可无虑矣。不曾想立秋之后,陡然发作,亦无任何诱因,其病势且超过往年。发于手则肿而难握,发于足如着重靴,发于头面,则头面俱肿,双目难睁。身体则片片相连,难分界限。起疹处皮肤发红,摸之烫手,只是瘙痒反不甚剧烈。发作严重时,伴恶寒发热,体温最高达39.2度(并无其它感染原因)。已经口服用过抗过敏药,并用地塞米松静滴,只能暂时缓解,停药又发作如前。再诊时舌质黯红不活,质润,苔薄白,脉象又现两寸浮滑上溢之象,两关尺细软,两尺尤弱。此证到底是寒是热,是虚是实?寻常荨麻疹从没见过发作如此严重的,更没有发热这么高的。思之再三,决定从郑钦安所论,内里真寒,逼迫阳气向外浮越之证而治,意欲温中而收纳浮阳。处以四逆汤原方:黑附片60克,炮姜20克,炙甘草20克,三剂服两天。复诊时诉药后发热没有出汗自行消退,皮疹发作已有减轻,呈小片状,原先没说平时大便一直干硬,两三天一次,服药后也变软了,每天都有。询其并无口干、口苦、咽干等症,胃口尚好,再诊其舌脉并无明显变化。原方继用:黑附片100克,炮姜30克,炙甘草30克,五剂。三诊时诉热退后未再发,原先发出的皮疹已基本消退,现仍用零星小片状发作,只是比前几天要痒一些,微觉咽喉发干。诊其舌质已转红,仍稍黯,舌中部出现一纵行裂纹,苔薄,脉象两寸有所减退,关尺同前。虚阳虽敛,但温药伤及肺阴。转方参入润肺:黑附片60克,炮姜20克,炙甘草20克,天冬30克,麦冬20克,玄参30克,五剂后又加服五剂,荨麻疹已全退而未再发作,舌面裂纹也已消退,基本告愈。来年是否还会发作,现在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行报告,就这次的消退情况看,疗效应该还是满意的。可以说,如果不读郑氏著作,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用四逆汤去治疗的,这里面体现的郑氏心法就是,不管外症表现什么症状,只要抓住内里阴寒的主线,针对解决,外症自然得以消除。一点体会,请高明指正。
(以下三段是和网友互动后的补充,现也一并贴出)这个病人和本人关系一直很好,开始治她的荨麻疹,是在她怀孕时,吃鸡蛋,喝牛奶都加重发作,当时也只用了清热疏风之后缓解,鸡蛋牛奶都能吃了。但在后来的时间,每年都发,我也想了各种方法,疏解、活血、养阴等,始终难彻。这次一是年年发而没找到根源,二是发作特别严重(我戏称之为狂疹),于是想不能在以前的经验圈子打转了,要从新思考认识:解表不应,清热不应,到底疹从何来?夏天阴气在内,如果内里阴寒,逼阳气向外浮越不正可解释发病的时间规律吗?从表现看,病人的寒象并不显著,而且细问平素各个方面包括月经状况,也都没有明显的寒证表现,唯一就是舌质,黯红不活且润,与外面皮疹红而烫手,形成对照,不正是内真寒而外假热吗?而且病人两手寸脉,不发时平平,发疹时浮溢上冲鱼际,不也可和肺热之实证相区别吗?是在此情况下想到用四逆汤温里敛阳去治疗的,算是幸运吧,服药后荨麻疹顺利消退了,且近期内一直没有反复。我的一个想法是在病人明年入夏之际,提前用一些温里之剂如附子理中汤,使中阳得复,阴寒无从而起,是不是可以起到中止发作的目的呢?
还有一点,往年发作,都没有明显发热现象,大家也都知道荨麻疹一般是不发热的,即便有人自觉燥热,体温也很少上升,这个案例在疹发遍身时,伴有明显发热。西医解释是皮肤水肿,出汗机制丧失所致,而中医认为,发热之因不出外感、内伤两途,病人在发热时除了发疹严重外,并无其它外感症象,让人不得不从内伤途径思考,而内伤发热中的气虚发热、血虚发热、阴虚发热、气郁发热、瘀血发热、湿郁发热,均与发荨麻疹的病情不相应,和前面分析的发病时间规律、舌象、脉象相结合,这样自然将人引入阳虚发热中的虚阳外越证候中,看似侥幸,但也决非偶然。
此案在我来说,收获也是不小,临床病症,有的外症与内证一致,距离稍近,认识不难;有些则是外症与内证不一致,距离较远,弄清也难一些。当日焦苦思虑,而后一隙微明,恍然有悟,这种心境,诸先生想必也有体会。设想平日自认辨证无误,而疗效不佳的情况,多半也是未能认识疾病真正本质,而是被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所迷惑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