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辨庭训——先父临床经验点滴

2010-11-27 16:48 楼主
误辨庭训——先父临床经验点滴
宝鸡市中医医院 蔡谷无整理
宝鸡市中医学院 蔡民璞协助
来源:《宝鸡市老中医经验选编》
忆往昔非是良多
看今朝庭训永铭
先父蔡应塘公,卒年76岁(1969年8月)。生前于一九六三年在市医学资料汇编中著文云:“吾家业医近百年,先父弃举子业,以眼科名噪乡里,并兼习内科。至余而眼、内并重……”。该篇为主要谈及眼科之撰文,今将内、妇点滴为鞭前策后计,略述于后,藉窥其生平治学之一斑。
一、久泻误补案
一九五三年夏,孟某,男,年六十八岁,蔡家坡纺织厂电机工程师。一年前因饮食不慎,且有二妻不睦,而患泄泻,久治时愈时复(半年前去西安某医学院经结肠镜检诊为慢性结肠炎,嘱其服中药治疗)。
其症一日二、三次,甚则五、六次,黎明即左下腹微痛而泻,并挟有少量粘液而不爽,纳食减少,面色萎黄,疲倦乏力,体重日见减轻。近日又暑气逼人,因少食生冷腹泻更增,一日十余次,且脐腹冷痛,腹胀,纳食更减,而来家求治,适父出诊未归,余即接诊。时余虽阅力未深,但年少气盛,遂按其脉左弦濡、右濡缓,舌淡红苔白腻,认为脾肾阳虚,挟生冷郁滞无疑,处以理中汤、四神丸合方加元桂,三剂。服后泻果减少至一日七、八次,余仅舌尖略红,余闻之沾沾有喜色,正拟以前法处之,患者又邀先父复诊,其处方如下:川朴三钱,苍术三钱,陈皮二钱,白术四钱,茯苓四钱,泽泻三钱,猪苓四钱,薏仁五钱,通草一钱半,白豆叩二钱,滑石六钱,生草一钱。四剂。
二诊:泻大减,一日仅二、三次,腹胀痛轻。脉左弦细、右濡缓无力尺尤甚,舌质淡红,尖边稍红,苔薄白。处以:大党五钱,白术四钱,云零三钱,陈皮二钱,白芍三钱,乌梅五钱,白木槿花三钱,木瓜二钱半,防风二钱,生草一钱。六剂。
三诊:腹泻日仅一、二次,纳增,但黎明仍左下腹微痛而泻不畅。脉左弦细、右弦弱尺无力,舌边尖红退。处以:大党五钱,白术五钱,山药五钱,云苓三钱,陈皮二钱,防风二钱,白芍三钱,白木槿花三钱,木香一钱,炙草一钱,拾剂。
四诊:大党、白术、山药、云苓、吴芋、泡姜、破故纸等出入加减两月余而愈,再未复发。
俟后先父分析如下:
1、此症初诊辨为脾肾阳虚,挟生冷郁滞是就宿疾而论,但标本轻重缓急,应了然于心,因虽脾肾阳虚而又时值盛暑,又食生冷,腹泻剧增,脉濡,苔白腻又当何解?此暑湿为患明矣。法仅事温补只能冀其暂缓,病必反复,且湿不去而脾阳更损,此诚所谓治不法天时,不问病之起始,三、五不参不“为粗所究”者难矣?非万全之计,故暂用健脾运湿之法。
2、二诊本利久不特伤阳亦能伤阴之义,且暑湿之泻暑本火热之气,伤阴自在意中,其白腻苔去,湿减之象,但舌边尖稍红亦是佐证。温补固涩,适所以燥耗阴津,且起病之由,虽因饮食所伤,但家庭勃溪,肝郁亦事之宜也。大便不爽,脉弦亦可知矣,郁久化热伤阴亦须防患于未然。故处方除健脾之外,又以白芍、乌梅、木瓜、生草甘酸化阴以敛阴为佐,木瓜继续和胃化湿,且白芍养阴柔肝,缓急止痛,又于土中泄木,又能以柔肝止痛;防风疏畅气机,调肝止痛以期脾健运而湿化阴复肝郁得解。
3、三诊,意师阳不易复,而阴更难之教,故舌边尖稍红虽退,仍采山药、辽味、白芍即其意之所在,运脾之中仍有育阴解郁之旨。黎明泻虽属脾肾,但此症木郁,黎明者亦少阳主令之时与木疏太过亦不无关系。至于白木槿花之用,此为民间治泻验方,其性甘、平、无毒,能清热利湿凉血,故佐之也。因便挟粘液而不爽,粘液者其一端为脓血之渐,且病久络,通络敛肠亦须意及于此。
4、四诊,暑湿愈,阴复,肝郁解,乃治病求本之法。
脾肾双补加吴芋,乃本清人杨时泰:“吴芋暖膀胱,水运即清,大便自调……畅水中之复阳,降土中之滞阴,故可止泻”。膀胱者亦下焦也与肾同居一地,故李东桓亦云:“浊阴不降……泻痢,宜吴茱芋治之……用之如神,诸药不可代也”。
以上分析,层次井然,今思之仍觉汗颜,此诚忆往昔非是良多矣!
二、惑于病名案
高X英,女,三十岁,蔡家坡第六寨人。一九六○年二月十八日初诊。
主诉:产后一年四个月无月经。
现病史:患者第二胎足月顺产,因胎儿过重,产程较长,产后大出血以至昏厥,经抢救后,三月来虽经补养但乳汁至今一直阙如。体质进行性衰弱,面色晄白,且继头发、眉毛、腋毛、阴毛逐渐脱落,阴道分泌物减少,性欲全无,全身畏寒,四肢不温,头昏,气短,心悸,倦怠无力 ,腰酸,下肢困倦特甚,纳食稍可,二便正常。两月前曾去西安市第X人民医院诊治。诊断为:席汉氏(Sheehans)综合症,治疗两月余效不著。
斯时余观比症,因略通西医,认为属于一种疑难大症,没有的对之方,适值《中医杂志》五九年第十二期乌鲁木齐市蒋君报道一例,随信手拈来,诊断属“气血双亏,元阳不足”,以处十四味建中汤《局方》,嘱服六剂。不料二诊云:服药后体力虽好转,畏冷亦稍轻,但口干,心烦特甚,且失眠较著。经反复思考不知其何以故,姑以病重难以速效为辞?其时先父在侧持方视之,复诊其病人,喟然曰:其惑于病名乎?勿缘木求鱼可矣!综观此症,属于血脱、精脱、五夺之属。《内经》早有明文,《诸病源侯论》述之更详,如“血极令人无颜色,眉发落”,“精极令人少气,翕翕然内虚,五藏气不足,发毛落”当于“六极”中求之,此其一。至其治法,他人经验可资借鉴,但不能按图索骥,方能中鹄,此其二。十四味建中汤并非南辕北辙,但仍未能丝丝入扣,故变症蜂起,缘此证虽见肾虚之象,因精血不足,壮阳之口又不宜早用,更不能量大,景岳谓:“善补阳者,必与阴中求阳,阳得阴助,生化无穷”。此点于此精血脱亡之症更属必要,观所用之方附子,肉桂正其弊窦之所在,以其辛燥耗阴之故,冀其不出现口干,心烦不寐者难矣!可能仙茅、淫羊藿代之则较为合拍,俟其精血渐复或可辛热壮阳渐进,缓图其功。并爰疏方如下:大党五钱,当归四钱,川芎一钱半,九地五钱,白术五钱,仙茅四钱,菟丝子四钱,淫羊藿四钱,枣仁四钱,竹叶一钱半,寸冬三钱,枸杞子五钱,辽味四钱,炙草一钱。四剂。
三诊,口干,心烦,失眠均愈,余症亦稍有好转,嘱其去竹叶、寸冬、枣仁,加炙芪六钱,茯神四钱,复盆子四钱,怀牛夕三钱。十剂。
四诊,面色精神均有起色,心悸消除,腰酸腿困亦见好转,脉舌同前,即宗效不更方。且记“阴中求阳”之教,私心自用加鹿胶五钱,阿胶五钱(俱另包烊化),以益阴养血。六剂。
五诊,岂料服两剂后仍属平平,但纳食减少,患者要求更方。先父曰:“阴中求阳”固可,但用一味药不知其利先思其弊,先贤曾有吟成一味药念断三根须之言,语虽近夸张,欲求天衣无缝者难矣!二胶之用,原无可厚非,但其性滋腻粘滞碍胃,景岳人称张熟地,其地黄之喜用可以想见,但仍有砂仁拌炒之妙。此症气血不足,肾气虚损,肾气之充,气血之足原赖脾胃之健运,此又“补肾不如补脾”理论之所本,今纳食减,有碍整个生机之源不可不知也。余闻之默然。幸好二药另包烊化,遂去阿胶,加陈皮二钱半,让尽所余四剂。
五诊,纳食复原,且阴道湿润,性欲初萌,脱毛发之症减,惟全身畏寒,四肢不温未见了了。舌淡白,脉沉细之象减,但仍无力,右尺尤甚。嘱共以前方加巴戟五钱,附子二钱,肉桂一钱半。十剂。
六诊,不特诸症好转且月经来潮,但仍色淡,量少,已脱落之毛发亦有新生者,余心幸然。父云:在此方基础上略事加减,又十剂。而以早服参桂鹿茸丸,晚服鳖鱼归脾丸两月余巩固之。两年后,随访又怀孕矣。
今述其遗言,犹音容宛在,聆其教,何异当头捧喝,诚可谓“看今朝庭训永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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