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自然的声音——就中医是“效法自然”与王锡民先生商榷

听懂自然的声音
——就中医是“效法自然”与王锡民先生商榷
王昆文
我曾经在“中医学的特色是什么”一文中说过:中医学的特色只有六个字,即:致中和,法自然。
王锡民先生说我把老子的“道法自然”改为“效法自然”来“忽悠中医后学者,从而达到洗脑的目的”,还说我“立论中医是‘效法自然’是不懂中医的表现”。
看来有必要对中医的特色是否为“效法自然”的问题作进一步的探讨。
首先,必须弄清“自然”的概念是什么。《辞源》的解释是:一、天然,非人为的;二、不造作,非勉强的;三、犹当然。《百度》上说:自然是指具有无穷多样性的一切存在物;也指天然的,非人为的或不做作,不拘束,不呆板。自然,泛指自然界。
但是,王锡民先生却不这样理解,他说:“我们讨论的自然,是指自然界的变化规律,具体说,就是自然气象变化规律。”这就把“自然”概念的含义大大地缩小了,仅仅是“气象变化规律”。他还说别人是“偷换概念”。而据我看,他才是没有真正弄清其概念而固执地要以他的理解为标准,这样就难免不发生分歧。因此,他把“人”以及人的“心理”等都排除在自然之外,说什么“老子的‘道法自然’,是讲自然规律,不是讲人体,不适合把它搬入中医理论中∠∠∠舠鱙老子的原意是,人与天地的法则一样,那就是老子说错了,需要改正。”由此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正确地理解老子所说的话。因为老子讲“道法自然”的前面开头一句就是“人法地”,接着才是“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哪里“不是讲人体”呢?所以他说:“自然变化规律,不适合人体规律,如果人体也这样‘阴极必阳,阳极必阴’的变来变去,一天也活不了。”“人体最重要的是遵循人体生命的规律,而不是要效法大自然的规律。”
但是我要问:人体生命的规律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不是来自大自然吗?人体生命的规律与大自然的规律不是一致的吗?《内经》上说“升降出入,无器不有”,“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这不是说的自然界的所有生物(当然也包括人)吗?
王锡民先生说:“立论中医是‘效法自然’是不懂中医的表现。因为中医内涵上具有‘遵循自然,对抗自然和改造自然’三个内涵论据∠∠∠况且,中医中的自然因素只是自然和心理二大因素之一,七情内伤便是心理因素范畴。这样把中医看做‘效法自然’更是犯了‘以偏概全,钻头不顾尾’的错误。”从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出,否认中医是效法自然者才是真的不懂得中医——中医哪有什么“对抗自然和改造自然”的内涵?“心理”能排除在“自然”之外吗?我们说,中医的本质与科学不一样:科学的本质是要控制、干预、对抗、分解,达到人为设计的某种目的;而中医不是这样,它不控制,不干预,不分解,主张顺其自然,强调人与万物的自为自治。所以我在“从中医学的本质特征定义中医”一文中说,“中医就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在医学上的反映”,它是那么自然,顺天应时,不造作,不勉强,不拘束,不呆板。刘长林先生说得好:“在尊重和不干预的前提下,生化万物;认识、辅助、赞化万物,这就是‘道法自然’。”这就是《内经》所谓的“化不可代,时不可违,无代化,无违时,必养必和,待其来复”,这就是“顺生赞化”。故《内经》把中医治病概括为一句话:“未有逆而能治之也,夫惟顺而已矣。”还有学者说得好:“我们忽视了自然的规律,不尊重大自然,这个真正的制定标准的人!却傻傻地追随着西方的标准,任由生命去遭罪,在所不惜。知识没有让我们开明,而是陷入‘知障’,头脑被标准控制,看不到也听不懂自然的声音。”他说得太好了。
归根结底,人与自然的和谐,是通过“道法自然”来实现的。中医学就是这样的“道”,这就是它的本质。
王锡民先生说:“说中医是‘效法自然’,仍然是不能成立的谬论”;“观《内经》以来历代中医理论,没有一个医家用过‘效法自然’这个词。中医理论的核心,在于整体调节阴阳平衡,恢复康复,而不是‘效法自然’。将这个词安在中医理论上是不妥的。”
我要说的是,前人没有用,后人就不可以用吗?就不可以根据个人的感悟作出新的阐释吗?比如所谓“整体调节阴阳”,不就是效法自然吗?治病以阴阳为纲,就是效法自然最成功、最有效的方法与实践。如果按王锡民先生“不能效法自然”的观点,则《内经》所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这一段话就应当被推翻。因为阴阳是天地之道,而他却说人不能效法,即中医治病不应以阴阳为纲。这岂非笑话!
另外他还说:“中国传统文化理论,是拿来表述中医理论的工具,是载体,是末,不是中医的本源。没有中国传统文化理论做表述,中医临床实践照样存在。”我认为,他这种说法也是错误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贬低。中医理论不仅来源于临床实践,而且更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蕴育中产生的。如果没有正确的哲学思想(比如老子的“道法自然”)作指导,中医理论不会升华出“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的《内经》,也不会有今天流传下来的中医学理论。因此,中国传统文化不是中医理论的“末”,而同样是其源。撇开中国传统文化,就不可能有现在的中医理论。《内经》中有大量的篇幅阐释自然宇宙的变化,如所谓“太虚寥廓,五运回薄,衰盛不同,损益相从∠∠∠∠”。这些难道是多余的、与中医学无关的么?如果我们认真阅读《内经》,就不难看出:整部《内经》都贯穿着中医必须以自然为师,效法自然以养生及诊治疾病的思想。许多中医学知识都是古人通过对大自然和社会生活的长期观察而逐渐摸索和总结出来的,其中不乏在实践中向自然学习,效法自然的结晶。如“四诊”、三因制宜,等。正是大自然的无穷奥秘,神奇绚丽,多姿多彩,启迪了、蕴育了、教导了中医,也完善了中医。所以我把大自然称作是中医伟大的老师。“如此人天藏秘奥”,在人的身上就隐藏着天的秘奥,难怪有人说,人就是宇宙的缩影。
再如李时珍自述其著作《本草纲目》云“虽命医书,实赅物理”,即本书中包含了许多自然现象及其道理。医理即物理,或由物理之启发而来。本书搜罗之繁复,引证书籍之多,亦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中医学与大自然包括大千世界的密切联系,中医在向大自然的学习中变得聪明睿智。
王锡民先生说我“盲目用词(指‘效法自然’)不科学,会减低中医学理论的价值”。而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说中医是效法自然,不仅不盲目,而是学习中医多年的感悟;不仅不会“减低中医学理论的价值”,而是相反,即把中医理论的实质说得更透,让更多的人认识中医,理解中医,从而彰显中医理论的价值。这个价值不应该以“科学”为标准来衡量。我相信,最好的医学不是什么“科学”的医学,而是自然的医学,即“道法自然”的医学。这是我确信不疑的。
最后让我重申本人的观点:中医学的本质就是“法自然”的“道”,以及研究人怎样“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是没有止境的,无限的,因而这个“道”就显得无限的大和遥远。中医学的生命力盖在于此。中医学正是凭借“效法自然”的思想指导,才发现了人体生命活动的深层次规律,才不断地发展完善,不断地感悟与创新,才能“寿人功德自绵绵”。
否认中医学的本质与特色是效法自然者,实际上是表现了一种科学的傲慢与偏见。因为科学就是要改造与征服自然,崇拜“人定胜天”。那些反对中医学的本质是效法自然的人,始终怀着一颗用科学改变或改造中医学本质的心。他们总喜欢拿“科学”与中医连在一起说事,其实这实在没有多大意义。因为“科学”并不是中医学所固有的、决定其性质、面貌和发展的根本属性。只有“道法自然”或“效法自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