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峰普济方》作者考

《鸡峰普济方》(简称《鸡峰》下同)30卷,为宋代综合性医书,今存24卷,现存本为道光八年(1828年)汪士钟复南宋刻本,不注撰人及初刊年代,作者佚名。由于宋·张锐曾撰有《鸡峰备急方》1卷,因此一般以为《鸡峰》作者也为张锐。如《中国医籍通考》等[1],余瀛鳌、李经纬主编《中医文献辞典》也持此说,且明确指出:《鸡峰备急方》即该书卷30之单行本。 [2]。但这种说法属推测成分居多,缺乏旁证;清·陆心源氏《仪顾堂集》曾怀疑该书作者为北宋名医孙兆[3],当代张宗栋先生通过比较系统的研究进一步确认孙兆为该书作者[4],近来持此说者渐多,如马继兴先生《中医文献学》也称:“闽中刊:孙兆《鸡峰普济方》24卷”等[5]。但这一观点仅能证明该书作者可能为孙兆,不能排除后人摘录孙兆方论的可能;新近出版的《中国医学通史·古代卷》则比较慎重,在综合各方证据后认为:《鸡峰》与《鸡峰备急方》书名卷数均不相符,将二者混为一谈殊为不当,同时又认为:书中所见“孙兆”“兆”未必是作者自称,因此未下定论,将两种观点存疑待考[6]。由于《鸡峰》一书保存了许多珍贵的医学史料,对研究宋代医学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因此考证该书的作者必须严谨、充分、言之有据,否则极易引起一系列混乱,如有人在考证该书作者为孙兆后又以该书卷29所收“奇疾”内容与夏子益《奇疾方》相一致为依据,认为《奇疾方》作者非夏子益而是孙兆[7]。因此准确考知该书作者关系重大。

一:孙兆与《鸡峰》
1、孙兆撰书的证据:
陆心源氏怀疑该书作者为孙兆并提出了5条证据:1)书中含有大量的孙兆医案且多以孙兆第一人称描述;2)书中虽出现“孙兆父子尝进”以及“代州钱防御命孙兆诊之脉”等描述,但陆氏以为:“此条独称孙兆疑非出自兆口,然全书无引别家医案者,亦必兆之自述”;3)书中熙宁等年号与孙兆生活年代相符,而比张锐早70余年;4)书中引刘子仪、柳子厚皆称字,惟思邈称真人,用和称尚药,明是孙兆口气;5)陕西宝鸡县陈仓山一名鸡峰,兆虽里籍未详,自称思邈后人当是陕人,故以所居自号,锐乃郑州人与鸡峰风马牛不相及。[3]
按:上述5条证据均有问题,其1、3、4条仅能证明书中有部分孙兆或孙兆时期的医方医案,不能排除张锐引述孙兆的可能性;第2条显然不是孙兆口气,却强称:“必亦兆之自述”过于武断;第5条更成问题,首先孙兆里籍河南汲县而非陕西,其次张锐撰有《鸡峰备急方》,怎能说与“鸡峰”风马牛不相及。
张宗栋先生在陆氏的基础上又补充了5条证据,其中心思想是证明《鸡峰》中不但医案医事皆署名孙兆,而且书中内容、学术思想、时代背景以及行文中的文字避讳等均与孙兆相符[4]。但需要指出的是,张先生的考证虽然用力颇深,但只能证明该书可能为孙兆撰,而不具有排他性,也就是说不能排除后人抄录孙兆的可能,张先生没有举出一条排他性证据,陆氏虽然举了两证,但均不够准确。

2、孙兆撰书说证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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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仔细阅读该书内容,发现《鸡峰》成书时间远在孙兆之后,基本可以排除孙兆撰
书的可能。
首先:《鸡峰》卷19(227页。文中所引页数以上海科技1987年版为据,下同)引有“初和甫治水肿等方”。按:宋·名医初虞世字和甫,于绍圣丁丑(1097年)撰《养生必用书》3卷[8],另撰有《续必用方》则为时更晚,而苏轼在元丰5年(1082年)笔记中曾记:“(孙)兆与(单)骧入侍……今骧为朝官而兆已死矣”[9]。则孙兆卒于1082年之前不可能引用初虞世方书,又陆游《老学庵笔记》载有元符(1198—1100)中初虞世为皇子诊病事[10]。则初虞世生活年代也明显晚与孙兆,应该说初虞世直接传授医方给孙兆的可能性也不大。
其次:《鸡峰》卷4(20页):“脚气:曹防御方论著之首篇……五六年间遂博览《素问》《灵枢》《甲乙》《巢源》《千金》《外台》《圣惠》《小品》《金匮玉函》诸家本草及苏恭方论,古今脉书凡有是说无不旁治……悉录而集之名曰《脚气治法总要》,分为一十九门,通为一卷”。按:此篇序文与《四库全书》本董汲《脚气治法总要》几乎全同,仅个别文字有异,《鸡峰》误作“曹防御”,盖“曹”“董”易误耳。今《四库》本董书系清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者,虽非全书,且体例也有更动,但与《鸡峰》卷4内容相比较,不难看出,两者不但序文相同,且内容也大多相符,如卷4(27页)朱邑治博陵崔公信一案,《四库》本董书作“朱邕”,此外内容全同[11],两者引用《千金》《深师》《传信方》等内容也均相同,在此不一一枚举,可知《鸡峰》卷4内容均辑自董汲《脚气治法总要》一书,这显然对今后进一步整理《脚气治法总要》一书极有帮助。董汲生活年代要晚与孙兆数十年,如宋·叶少蕴《避暑录话》云:“余崇宁大观间(1102—1110)在京师,见董汲、刘寅辈皆精晓张仲经方术”[12]。而钱乙元祐8年(1093年)为董汲《小儿癍疹备急方论》一书作序时称董汲“少年艺术之精”[13]。此时孙兆去世已超过十年,而董汲正值“少年”,按时间推算孙兆不可能看到董汲方书,相反董汲却有机会摘录孙兆的方案,如《脚气治法总要》云:“嘉祐二年正月二十六日,殿直郭中立来求孙殿丞兆诊脉,久患脚气……”[14]此条即是董书引孙兆之例,而此条在《鸡峰》卷4(32页)中也有引用,行文较简单,作:“脚气燥热紫雪等:郭都官久患脚气……兆与《外台》延年茯苓饮”。此条过去常被当作孙兆撰书的依据之一,却不知是《鸡峰》引自《脚气治法总要》者。很显然孙兆、董汲、《鸡峰》三者的关系是:董汲引孙兆,《鸡峰》引董汲。如果《鸡峰》的作者是孙兆就太不可思议了。
另外,还有一些证据可以排除孙兆撰书的可能性,如卷12(134页):“大效厚朴煎元”条云:“孙兆云补肾不如补脾”此显系他人引述孙兆医论,而决不可能是孙兆自引其说,因为假如《鸡峰》一书确为孙兆撰,则书中医论皆为孙兆医论,何须注明“孙兆云”?
综上所述,所有证明孙兆撰书的证据均不充分,而《鸡峰》中引用了初虞世、董汲等后世方书,且以第三人称引述孙兆医论,因此可以肯定,该书不可能出自孙兆之手。

二、张锐撰书的证据
虽然排除了孙兆撰书的可能,但要确证张锐为该书作者尚需其他作证,现考证如下:
1、 首先:张锐撰有《鸡峰备急方》一书是可以肯定的,《宋志》、陈振孙《书录解题》、刘昉《幼幼新书》等均有著录。《鸡峰备急方》一卷现已佚,但从《幼幼新书》的引文来看,大多出于《鸡峰》卷30[6],因此《鸡峰备急方》实即《鸡峰》卷30之单行者。宋·闻人耆年《备急灸法》云:“本朝名医团练使张涣著《鸡峰普济方》外,又立《备急》一卷”[15]。虽然闻人氏误将两书作者当作宋代儿科医家张涣,但两书出自同一医家之手则是肯定的,《鸡峰备急方》既为张锐撰,则《鸡峰》一书也为张锐撰应无疑问。
2、 宋·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卷6:“妇人劳嗽方论:经曰人感于寒……见张锐方”[16]。明言此条医论系张锐方论,查此段见《鸡峰》卷1(6页)“咳嗽”条。
3、 陈自明《管见大全良方》云:“张子刚曰:凡虚劳之疾,皆缘情欲过度,营卫劳
伤……”。文后自注云:“张子刚名锐,居蜀之鸡峰,为徽庙时御医,今已二百年矣”[17]。查此段张锐医论见《鸡峰》卷1(7页),此条可证陈氏不但引述了张锐《鸡峰》一书,且对张锐的生平十分了解。
4、 宋·朱佐《类编朱氏集验方》中多处引用了《鸡峰》一书,其养心丹、苍术丸、金露饮、青龙膏、芎辛散诸条引作“《鸡峰方》”;没药散条引作“张氏《鸡峰方》”;而“保灵丹解毒方论”条则更明确指出:“此方出《刘涓子神仙遗论》《鸡峰普济方》一卷”[18]。而此段方论见于《鸡峰》卷25(403页)。因此朱佐多次引用该书文字,或作“《鸡峰方》”,或作“张氏《鸡峰方》”或作“《鸡峰普济方》”,内容与《鸡峰》一书相符,可见朱氏确见过《鸡峰》一书,且明确知道该书作者为张氏。
通过以上考证可知:至少有三种南宋医书直接引用了《鸡峰》,且著明作者为张锐或张氏,因此,基本可以断定《鸡峰》的作者应是张锐。